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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女孩外星历险记

作者:[苏联] 季尔·布雷乔夫

 

前言

总序

第一章 罪犯阿丽萨

第二章 43只兔子

第三章 你听说过三船长吗

第四章 大蝌蚪死掉了

第五章 维尔浩夫采夫的建议

第六章 小灌木

第七章 空幻星球之谜

第八章 巨耳人说出什么

第九章 咱们需要巧舌鸟

第十一章 向水母星系航行

前言

 

王志冲

  季尔·布雷乔夫(1934~)是俄罗斯当代著名儿童科幻小说家、原苏联国家文学艺术奖得主,他所塑造的人物——未来世界的小女孩阿丽萨,出现在十部以上的中篇小说里,活跃在银幕和荧屏上,已为广大读者和观众、尤其是少年儿童所熟知和喜爱。

  季尔·布雷乔夫,原名伊戈尔·福赛沃洛道维奇·冒哲依柯,博士、学者,在东方研究所主持东南亚研究工作,而他本人在缅甸的历史和文化等方面,倾注着更多的精力,成效卓著。季尔·布雷乔夫是他发表和出版科幻小说时用的笔名。在已问世的这类著作中,为成人写的有五本,为少儿写的则更多,因为这位学者型的作家对少年儿童格外关爱。以阿丽萨为小主人公的系列科幻小说,成就尤为突出。早在1988年2 月,季尔·布雷乔夫来信告诉笔者:“有一些写阿丽萨的中短篇小说拍成了电影。给孩子看的动画片《第三星球的秘密》(根据描述阿丽萨宇宙旅行的中篇小说改编)在我国颇受欢迎。放映过五集电视片《未来世界的客人》。最近还将上映另外两部电影。由于动画片《第三星球的秘密》和给成人看的幻想片《克服万难星际游》,我获得苏联国家奖。”

  很久以前,季尔·布雷乔夫创作了以幼年阿丽萨为小主人公的一组短篇小说,共七篇,总题目为《出不了事的小女孩》,也可看作一个小中篇。

  作品写她如何意外地与外星来客相遇,如何随同父亲前往火星等等,奇巧清新,童趣盎然。小说面世,大受欢迎,作者欲罢不能,又陆续出版以入学后即儿童与少年期的阿丽萨为主人公的中篇小说,总数超过10部,一版再版。

  在莫斯科出,也在苏联时期的一些加盟共和国出。例如1988年,摩尔达维亚首都基什尼奥夫出版他的儿童科幻小说选《小行星的俘虏》,内收八个中篇,发行30万册。

  总的来看,季尔·布雷乔夫在少儿科幻小说创作这个领域里,独出心裁,独辟蹊径,独树一帜,已经蔚为大观。

  以阿丽萨为主人公的系列小说,有栩栩如生的人物、妙趣横生的内容和曲折离奇的情节,在尚未出齐之前就赢得广大小读者的心,并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阿丽萨是21世纪80年代的孩子,这为安排环境、展开故事情节提供了奇思遐想的条件。作者还大大延伸时空。百年前后往返,不足为奇,远古的冰川期也写得怪异而热闹,若有其事;太阳系限制不了作者的目光,他的想象驰骋在银河系,甚至跃出了银河系。既是科幻作品,自然无论怎样异想天开,总也不离科学基础。作为少儿科幻小说,重点放在幻想上,避免了艰深枯燥。同时,季尔·布雷乔夫既注重情节的跌宕多姿、扣人心弦,更着意刻画人物的性格,尤其努力凸现正面人物的优秀品质和崇高精神。惊险而不恐怖、通俗而不庸俗,高格调高品位的小说,使小读者扩展视野、活跃思维,而且有助于他们明辨善恶,陶冶心灵。

  这套小说主要包括下列各部:《出不了事的小女孩》、《地球女孩外星历险记》(即本书)、《阿丽萨的生日》、《千难万险》、《小行星的俘虏》、《神话时代生物保护区》、《扎雷维奇博士变成的小山羊》、《紫球》(以上三部又自成系列,总称《不停不歇的女孩》)、《铁锈中尉之岛》、《到100 年以后去》、《智慧飞船“盖伊道”》。限于篇幅,下面仅择要稍作简介。

  《千难万险》写阿丽萨等少年生物学家到外星球进行考察。在人类尚生活于中世纪社会的星球上,他们依靠善良的小丑和王太妃的帮助,揭露主教等的阴谋诡计,千钧一发,脱离险境,然后又在另一星球上,识破了虐杀珍稀动物、破坏生态平衡者的真面目……《神话时代生物保护区》写阿丽萨结识小红帽、美人鱼、长颈龙等,弄清了是来自神话时代的恶棍把科学家扎雷维奇变成小山羊,自封为王,伙同大灰狼为非作歹。阿丽萨被擒后,在长颈龙协助下逃出地牢,鼓励大家反抗。恶棍仓皇逃遁,扎雷维奇无法恢复人形。

  而《扎雷维奇博士变成的小山羊》则写阿丽萨得悉地球上第三与第四冰川期间存在过一个“神话时代”,便带着“小山羊”前往。最后,扎雷维奇恢复人形,和阿丽萨一同安返21 世纪。这部和上一部,人神妖兽,交错出现,斗智斗勇,也可视为科幻童话。《铁锈中尉之岛》写阿丽萨依靠“微波测听器”,得到海豚的救助,战胜了企图毁灭人类的机器人铁锈中尉一伙……《小行星的俘虏》写阿丽萨等在太空中,突然受制于强大的引力,迫降在一个小行星上,成了俘虏。原来,很久以前,有一艘飞船从遥远的星系驶来,因失控而成为宇宙中的“小行星”。宇航员们让超级机器人管理和操纵一切,连生了孩子也交给专职机器人喂养、带领和照顾。千百年过去,那一辈宇航员的子孙后代,由于无所用心、无所事事,智力退化,变得矮、懒、笨、傻,如同“小野人”,生活上的一切都依赖于以“黑总管”为首的机器人的照料。忠心耿耿的“黑总管”为了逗他们开心,以高科技的手段捕捉飞船……阿丽萨等出奇制胜,降伏“黑总管”,从它的“溺爱”中救出那些“小野人”。《智慧飞船“盖伊道”》写阿丽萨等发现一艘有感情、会思索、能交谈的新型飞船,并和它一起,参加首届地一月一地少儿航天赛。在这场航天赛中,最终夺魁的是上海少年……

  季尔·布雷乔夫的作品,十余年来,在我国的上海、辽宁、四川、安徽、福州等省市,陆续有过一些译文、译本出现,大都为编译、节译。根据他的《铁锈中尉之岛》改编拍摄的科幻片《锈船岛的奇遇》,则早在1989 年,我国中央电视台就曾播出。

  季尔·布雷乔夫在1957 年,作为一名青年译员,由莫斯科飞往缅甸仰光,曾途经我国并稍事逗留。他对中国怀有诚挚而美好的感情。他在信中表示:

  “促进我们两个伟大国家人民之间的友谊,乃是儿童文学作家的责任。”

  1994年10月,季尔·布雷乔夫六十寿诞时,《少先队真理报》向他庆贺,并特辟专页,开始连载他的科幻新作《劫持》(又名《教授失踪》)。

  这个中篇的主要人物之一——德高望重的百岁教授,是一位中国人。

  现在,我们也遥祝他老当益壮,笔耕不辍,继续为少年儿童提供优质的精神食粮。

总序

 

  陈伯吹

  刚刚落慕的首届上海市图书节,向世人传递了一个令人振奋的信息。虽然时值八月流火,占地6400 平方米的上海展览中心东大厅内,天天人如潮涌。炎炎酷暑挡不住疯也似的购书者,致使空调失效;在短短的十天里,接待读者30 万人次,总销售额达1100 万元。可见科学发达到了电视电脑时代,读书爱书者仍然大有人在,书籍仍是今天人们获取精神养料的重要来源。

  少年儿童,正处于学文化长知识的阶段,读书多多益善,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上下五千年,纵横七大洲,曾有过多少编辑和作家,为孩子们编写出多少作品,至今已无法计数。在这浩如烟海的文学海洋中,大部分作品已被无情的时间老人所淘汰,只有那些闪耀着灿烂的思想和艺术光辉的优秀作品,才被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下来,从一个国度走向另一个国度,这些作品,就是我们所说的“世界名著”。这些名著因其对人生、对社会的高度概括力,奇特非凡的想象力,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深入浅出的表达方式,以及优美生动的文学语言,赢得了一代又一代小读者如痴如醉的喜爱,哺育着一代又一代少年儿童的茁壮成长。它们是人类文化宝库中的璀璨瑰宝,是世界各国少年儿童最富营养的精神食品。很难想象,一个没有读过格林兄弟、安徒生、儒勒·凡尔纳的作品,不知道明希豪森、皮诺乔、汤姆·沙那的少年朋友,将来能成为一个具有高尚审美情操的全面发展的理想公民。

  少年儿童出版社作为国内成立最早、规模最大的少儿图书专业出版社,自它建社的第一天起,就十分重视介绍外国儿童文学作品。在这里,曾经集中了包括任溶溶、王石安、李俍民等一批国内优秀的翻译、编辑专家,四十余年中总计编辑出版了不下八百种世界各国文学作品。这是一宗极为宝贵的文化财富。为了更好地适应今天少年儿童的阅读需求,经过认真筛选,选出其中最有阅读价值且最有代表性的首批五十五种,分作七大卷,以“世界名著全库”之总称,统一装帧,全套推出(具体书目见本书书末附录)。这于我国少年儿童读者无疑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也是我国少儿图书出版史上的一件盛事。

第一章 罪犯阿丽萨

 

  我答应过阿丽萨:“等你念完二年级,暑假期间,我带你去探险。咱们乘坐《飞马号》飞船,去为咱们的动物园搜寻珍稀动物。”

  这话我是在冬季、刚过新年就说的。同时还提出几个条件:好好学习,不干傻事,不惹祸。

  阿丽萨老老实实地遵守条件,看来没有什么事情妨碍我们的计划。不料在5 月,离开起飞还有一个月时间,出了意外,差点儿把一切都搅乱。

  那天我在家里工作,为《宇宙动物学通报》写一篇文章。通过开着的书房门,我看见阿丽萨放学回来,愁眉苦脸的样子,把装着录音机和微型胶片的书包使劲儿往桌上一扔,饭也不吃,近两三个月来爱看的《遥远星球的动物》这本书,此刻也不看了,拿起了《三剑客》①。

  “遇上不痛快的事儿了吧?”我问。

  “没有哇,”阿丽萨回答。“你根据什么这样猜呢?”

  “凭感觉呀。”

  阿丽萨稍稍想了一会儿,放开书,问:“爸,你这儿不会正巧有金锭吧?”

  “你需要多大的金锭?”

  “1 .5 公斤的。”

  “没有。”

  “小点儿的呢?”

  “说实在的,小点儿的也没有。我这儿根本没有金锭。我要金锭干什么呢?”

  “不知道。”阿丽萨说。“只是我需要金锭。”

  我走出书房,在沙发上紧挨着她坐下,然后问:“说吧,你遇上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只是我需要金锭。”

  “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吗?”

  阿丽萨深深地叹口气,瞧瞧窗外,终于拿定了主意说:“爸,我是个罪犯。”

  “罪犯?”

  “我偷东西了。这下,多半会把我开除出学校的。”

  “糟糕,”我说。“哎,继续说吧。我盼着整个情况不像乍一听那么吓人。”

  “总之是这么回事儿。我和纳乌冒夫决定去钓特别大的狗鱼。这种特别大的狗鱼生活在伊克兴斯水库里,经常吞食小鱼。特大狗鱼的情形是一个渔夫告诉我们的。这个渔夫你不认识。”

  “那么这跟金锭有什么关系呢?”

  “做带钩的金属片。”

  “什么?”

  “我们在教室里讨论,都认为钓狗鱼得用金属片。钓普通狗鱼用普通金属片,钓特别大的狗鱼得用特种金属片。当时廖瓦提到了金锭。我们学校的① 《三剑客》是法国作家大仲马(1802~1870)的通俗小说。陈列室里有金锭的。确切些说,是曾经有过金锭。那一块的重量是1 .5 公斤。是一个校友送给学校的礼物,他是从小行星带运回来的。”

  “你们把1 .5 公斤的金锭偷走了?”

  “爸爸,情况不完全是这样。我们借用一下。廖瓦说,他爸爸是地质学家,他会另外带一块来。我们不过是暂时用这一块,做成带钩的金属片。钓竿装上了这种金属片,狗鱼准会咬钩。”

  “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没什么特别的。那些男生不敢打开陈列柜。所以我们抽签儿。我是决不会动手拿金锭的,可偏偏抽着了。”

  “糟了。”

  “什么?”

  “你抽着了。”

  “对呀。我抽着了签儿。所以,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我不能退缩,再说呢,这金锭谁也不会发觉丢失而追查的。”

  “后来呢?”

  “后来我们到纳乌冒夫家去,用激光刀把那讨厌的金锭剖开。然后我们去了伊克兴斯水库。然后狗鱼咬掉了我们的金属片。

  阿丽萨想了想,又补充:“也可能不是狗鱼。可能是水底下的树干。金属片挺重,我们找过,可没找到。我们轮流着潜下水去的。”

  “然后你们的罪行暴露了?”

  “是的,因为廖瓦是个骗子。他从家里拿来一把钻石,说连一小块黄金也没有。我们叫他带着钻石回家。谁希罕他的钻石!这当儿,叶莲娜老师来了。她说:‘孩子们,整理一下陈列室,我这就带一年级新生到这儿来参观’。

  竟会有这么倒霉的巧事儿!好,这下可就露了馅儿。叶莲娜老师跑去找校长。

  我们在门外听见她说:‘坏了,旧时代的脏东西在某个人的血液里蠢动了!’是的,纳乌冒夫表示过,由他来承担一切责任,但是我不同意。既然抽到了签儿,那就让我受罚吧。全部情况就是这样。”

  “这就是全部情况?”我觉得奇怪。“那么你已经但白交代了?”

  “还没有,”阿丽萨说。“给我们的期限是明天。叶莲娜老师说,除非明天金锭出现在原处,否则就要组织一次大讨论。这就是说,明天我们可能被取消比赛资格,甚至可能开除。”

  “什么比赛?”

  “明天我们有一场气球比赛。全校冠军赛。代表我们班的参赛队,恰恰是纳乌冒夫、我和叶戈弗洛夫组成的。叶戈弗洛夫一个人根本没办法飞。”

  “你忘了还有一个麻烦,”我说。

  “什么呀?”阿丽萨问,那口气是她多半已经猜到了。

  “你破坏了我们讲好的条件。”

  “破坏了,”阿丽萨承认。“不过我想,破坏得不算太厉害。”

  “是吗?偷走1 .5 公斤重的金锭,把它剖开,做成带钩的金属片,掉在了伊克兴斯水库里,而且还没坦白!怕是《飞马号》只能不带上你就起飞了。”

  “哦,爸爸!”阿丽萨压低声音说。“这可怎么办?”

  “自己想想吧,”我说,转身返回书房,要把文章写完。

  不料,没心思写了。几个小孩子,居然把陈列品剖开,这事太莫名其妙。

  过了一小时,我从书房门口朝外望望。阿丽萨不在。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于是,我打电话到矿物学陈列馆去,找富里德曼。我曾在帕米尔和他见过几次。

  可视电话的屏幕上,映现出一张圆脸,蓄着乌黑的小胡子。

  “富里德曼,”我说,“你的藏品中可有富余的1 .5 公斤的金锭?”

  “5 公斤的也有。你有什么用处?是工作上吧?”

  “不是,是个人需要。”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富里德曼捻着小胡子回答。“藏品可全是登记在册的。”

  “我只要一块质地最差的就行,”我说。“女儿学校里要用。”

  “是阿丽萨要?”

  “对,阿丽萨要。”

  “那就这样吧,”富里德曼说,“我给你金锭。讲得确切些,不是给你,是给阿丽萨。不过你得对我有个相应的回报。”

  “非常乐意。”

  “蓝雪豹借给我一天。”

  “什么?”

  “蓝雪豹。我们这儿出现了老鼠。”

  “在矿石堆里吗?”

  “真不晓得它们靠吃什么生活,但确实出现了。而且不怕猫。捕鼠器也不管用。谁都知道,老鼠一闻着蓝雪豹的气味,一看见蓝雪豹的模样,就会逃得远远的。”

  我该怎么办呢?蓝雪豹是一种珍稀动物,我得亲自带着它到矿物学陈列馆去,在那儿照管着,不让它咬人。

  “行,”我说。“不过,金锭要在明天早晨以前寄到,通过气动特快专递吧。”

  我刚关掉可视电话,门铃突然响起来。我去开了门。是一个脸色白净的小男孩站在门外。他穿一套金星勘探队员的橙黄色服装,衣袖上戴着天狼星系首批抵达者的标志。

  “对不起,”小男孩说。“您是阿丽萨的爸爸吗?”

  “对。”

  “您好。我叫叶戈弗洛夫,阿丽萨在家吧?”

  “不在。她出去了。”

  “可惜。能全权委托您吗?”

  “委托我?能。”

  “那么,我要跟您作一次男子汉之间的交谈。”

  “就像宇航员之间吗?”

  “请别笑我,”叶戈弗洛夫脸一红,“将来我会真正有资格穿这套服装的。”

  “我毫不怀疑,”我说。“那么,男子汉之间要谈什么呢?”

  “我们和阿丽萨要参加一场比赛,谁知道突然发生了一个情况,使得她可能会被取消参赛资格。总之,她必须把一件丢失的东西还给学校。我把这东西交给您;但是您对任何人都别提一个字。明白吗?”

  “明白,神秘来客。”我说。

  “请拿着。”

  他递给我一个小包。这包儿沉甸甸的。

  “是金锭?”我问。

  “您知道的?”

  “知道。”

  “是金锭。”

  “不会是偷来的吧?”

  “当然不是,亏您想得出!是旅游者俱乐部里的人送给我的。

  好了,再见。”

  我还没回到书房,门铃再次响起。门外站着两个小女孩。

  “您好,”她们一块儿说。“我们是一年级学生。请收下,给阿丽萨的。”

  她们递给我两个同样的小包,转身跑了。一个包里放着四块金币,是某个收藏家的古钱币。另一个包里是三只茶匙。没错儿,这些茶匙显然不是金的,而是铂的,可我没能追上两个小女孩。

  又发现一块金锭,不知道是哪个同情者投进了我家的信箱。然后,廖瓦来了,硬要塞给我一小盒钻石。然后,有个高年级学生来了,一下子送来三块金锭。

  “我小时候收藏过矿石,”他解释。

  傍晚,阿丽萨回家了。还在门口,她就激动地宣称:

  “爸,别发愁了,一切都顺利地过去了。我跟你一块儿飞,探险去。”

  “情况怎么变得这样快?”

  “因为我找到了金锭。”

  “在哪儿?”

  阿丽萨好不容易从书包里取出了金锭。看样子有六七公斤重。

  “我去找了包洛思柯夫叔叔——咱们《飞马号》的船长。他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就给所有的熟人打电话。他还留我吃饭,所以我肚子也不饿。”

  这当儿,阿丽萨看到了桌上的一堆金锭和其他黄金制品,全是我们家一天当中积累起来的。

  “哦——哦——哦!”她喊叫。“我们学校的陈列室大大丰富啦。”

  “听着,小罪犯,”我当时说,“要不是看到你这伙朋友们的表现,我怎么也不会带你去探险的。”

  “跟我朋友们的表现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想,他们不见得会替一个很坏的孩子跑遍莫斯科,寻找黄金。”

  “我根本不可能是个坏孩子。”阿丽萨理直气壮地说。

  我皱皱眉头。可这当口,墙上那气动特快专递机的接收器发出“嘟”的一响。我打开小门,取到一个邮包,正是矿物学陈列馆寄来的金锭。富里德曼说到做到了。

  “这是我搞来的,”我说。

  “这不,”阿丽萨说。“你也是我的朋友哇。”

  “是这样,”我回答。“不过,你可别自以为了不起。”

  第二天早晨,我只好送阿丽萨上学,因为我家积存着的金子达到了18公斤。

  在学校大门口,我把书包交给她,说:“忘了告诉你,要罚你做件事儿。”

  “罚我做什么?”

  “你必须在星期天上动物园,带出蓝雪豹,到矿物学陈列馆去。

  “带上蓝雪豹,到陈列馆去?蓝雪豹是傻乎乎的呀。”

  “对。它要在那里吓唬老鼠,你呢,看着点儿,别让它吓了什么人。”

  “讲定了,”阿丽萨说。“可我们要按计划起飞,去考察。”

  “是的,一块儿飞。”

第二章 43只兔子

 

  出航前两个小时,我们既忙碌又紧张,有时候还陷入不必要的忙乱。我几乎没看到阿丽萨。

  首先,那些笼子呀、捕兽套哇、捕兽夹呀、电动捕捉器呀、超声波诱惑仪呀、鱼网哇,还有捕捉动物所需的成百上千种器件,都得准备好、检验过,并且搬上《飞马号》,安放妥帖。第二,必须储存各种物品,像药品哪、食品哪、胶卷哪、磁带呀、照相机呀、录音机呀、照明器呀、显微镜哪、植物标本夹呀、记事册呀、胶靴呀、计算器呀、晴雨伞哪、柠檬水呀、雨衣呀、宽檐儿草帽哇、冰淇淋粉哪、汽车润滑油哇,还有成千上万种考察时可能用上、也可能用不着的物品。第三,既然我们沿途要在一些科学基地、实验站和各类行星上降落,那就得顺便捎去货物和包裹:甜橙,要交给在火星上的天文学家;罐头鲱鱼,要交给小大角星上的勘探队员;樱桃汁和胶粘剂,要交给在“ВЦ2 号”星系的考古学家;织锦缎长袍和心电图显示器,要交给菲克斯星球上的居民;整套胡桃木家具,要交给萨冒尔行星上的居民,这是他们在以《您可了解太阳系》为题的知识竞赛中赢得的奖品;维生素丰富的榅桲果蜜饯,要交给利宰尼安星球人;此外,礼物和包裹还有许多呢——因为我们将要遇到一些地球人和外星人,他们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在我们即将起飞时托捎些东西。到最后,我们的《飞马号》仿佛变成了挪亚方舟①,变成了流动送货的市场、变成了商品供应站的仓库。

  两个星期,我瘦掉6 公斤,《飞马号》船长、著名的宇航家包洛思柯夫老了3 岁。

  《飞马号》是一艘不很大的飞船,所以乘员不能太多。在地球上,在其它星球上,是我,莫斯科动物园的谢列兹涅夫教授,指挥考察队。我是教授,但这决不意味着我已老态龙钟、白发苍苍,也决不意味着我是个架子十足的人。是这样的,我从小喜欢各种动物,从来没有把注意力转向矿石、邮票、无线电或其它有趣的东西。10 岁那年,我参加了动物园里的少年兴趣小组,十年制学校毕业,我进大学,读的是生物。求学期间,我一直在动物园和生物实验室里度过每一个假日。大学毕业,我在动物方面掌握了相当丰富的知识,因而写出了有关动物的处女作。当时还没有可以飞往银河系各个角落的高速飞船,因此宇宙动物学家也寥寥无几。打那以后,二十年过去了,宇宙动物学家已经为数不少。不过我算是元老之一了。许多外星球,我都飞去过,自己也不晓得怎么一来,就成了教授。

  只要《飞马号》一离开坚实的土地,那么盖纳季·包洛思柯夫,这位著名的宇航家和飞船指挥员,就是一船之长,我们大家都听他的。我和他早就数度相遇,那是在一些遥远的星球上,在一些科学基地上。他常常来我家,跟阿丽萨特别要好。包洛思柯夫完全不像大无畏的宇航家。他脱下宇宙飞船船长服,人家会把他当成幼儿园老师或图书馆馆员的。包洛恩柯夫个子不高,肤色白皙,不苟言笑,彬彬有礼。可他在宇宙飞船驾驶台的圈椅上坐下,顿时仿佛换了个人——声音也不同了,面容也变得顽强坚毅了。包洛恩柯夫从不惊慌失措,宇宙飞船上的人都非常敬重他。由于杰克·奥·柯尼奥拉劝说① 挪亚方舟:挪亚是圣经中的人物。在洪水灭世时.他奉上帝之命,造成方舟, 因而全家和许多动物得救。

  他去接管地球——菲克斯航线上的一艘新客机,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说服,到《飞马号》上来担任船长。而且,要不是阿丽萨起了作用,我肯定请不动他。

  《飞马号》的第三个乘员是机械师泽廖内,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棕红色的络腮胡子蓬蓬松松。他是优秀的机械师,在别的一些飞船上,和包洛思柯夫搭档过五次。他最大的乐趣,是研究发动机,在机房里修修弄弄。一般说来,这不失为一种极好的品质,不过有时候,泽廖内干得入了迷,于是某种重要的机器或仪表,在急着要用的时候,却正好被拆得七零八落。泽廖内还是个悲观主义者。他总在担心飞来“横祸”。什么“横祸”呢?多着呢。

  比方说,他留着大胡子,是因为看过一本古书,说有个商人用剃刀刮胡子,刮破了脸,血液中毒,一命呜呼。虽然如今整个地球上都找不出那种会刮破脸的剃刀,所有的男人早晨都不再刮脸,而是搽一种“去须光洁膏”了,他却依旧心有余悸,留着胡子。当我们正朝某个无名星球降落的时候,他会立刻劝我们飞开,说那个星球上根本没有动物,即使有的话,也是动物园不需要的,即使需要的话,我们反正也没办法把那些动物运回地球,等等。然而,对泽廖内的这一套,我们习以为常了,并不答理他的唠唠叨叨。他倒也不生我们的气。

第三章 你听说过三船长吗

 

  《飞马号》在月球的航天器升降场上降落了。

  我问旅伴们:“你们各有各的计划吧?咱们明天6 点整起飞。”

  包洛思柯夫船长说,他要留在飞船上,做好起飞前的准备工作。

  机械师泽廖内要求让他去看足球赛。

  阿丽萨也表示要去看足球赛,不过又说一点劲儿也没有。

  “为什么?”

  “怎么你忘了?体育场里将出现三年级2 班的全体同学,二年级却只有我一个人。都怪你。”

  “怪我?”

  “我的同学们已经在《飞马号》上了,谁让他们下去的?”

  “我们飞不起来了嘛!何况,他们的家长不是在指责我吗?万一出了意外又怎么办?”

  “在哪儿出意外?”阿丽萨气呼呼地反问。“在太阳系?在21 世纪末会出什么意外?”

  阿丽萨和泽廖内走了。我决定要最后一次在一流的餐馆里喝杯咖啡,就前往“登月车”餐馆。

  餐馆的正厅里,几乎座无虚席。我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正寻找着坐位,听到了熟悉的大嗓门:

  “我看见谁啦!”

  远远的一张桌子旁边,端坐着我的老朋友格罗莫泽卡。我跟他五年不见了,但我时刻牵挂着他。当初,在埃弗利季卡星球的丛林里,我成功地搭救了格罗莫泽卡,于是认识了,相处得非常亲密。格罗莫泽卡是从一个考古队里走失的,在林子里迷了方向,险些儿成了小飞龙的腹中之物。小飞龙是一种16 米长的猛兽。

  格罗莫泽卡为了舒适些,爪子尖利的脚蜷曲着。他一看到我,就张开半米阔的大嘴,展露迷人的笑容,友善地向我伸出爪子尖利的手,快步朝我这边奔来。

  有位旅游者,还从没见到过楚玛罗兹星球人,此刻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格罗莫泽卡倒并不生这人的气。他用爪子尖利的手紧紧拥抱,把我搂在他胸前。他的前胸有几片薄薄的甲壳,气味浓烈。

  “老兄!”他发出狮子般的吼声。“多年不见了!我正要飞到莫斯科去看你,没想到……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我们出发去考察,”我说。“在银河系内进行广泛的探寻。”

  “太妙了!”格罗莫泽卡充满感情地说。“我感到欣慰,因为你能战胜仇敌的阴谋,出发去考察。”

  “我可没有仇敌呀。”

  “你别瞒我,”格罗莫泽卡说,责怪似的在我鼻子前面晃动他那弯曲着的利爪。

  我不反驳了,因为知道这位朋友生性多疑。

  “坐下吧!”格罗莫泽卡招呼。“机器人服务员,给我的好友一瓶格鲁吉亚葡萄酒,我自己要3 公升缬草汁①。”

  “是,”机器人服务员答应一声,到厨房里去取顾客要的东西。

  “生活得怎么样?”格罗莫泽卡一叠连声地问我。“太太怎么样?女儿怎么样?已经上学了吗?”

  “在上学了。”我说。“念完了二年级。”

  “好极了!”格罗莫泽卡欢叫一声。“时间过得多快呵……”

  我这朋友多愁善感,此刻满怀忧郁,一声长叹,震耳欲聋,八只眼睛里流出泪水,气雾腾腾,异味刺鼻。

  “你怎么了?”我忐忑不安。

  “你倒想想看,光阴似箭哪!”格罗莫泽卡泪汪汪地说。“孩子们日长夜大,你我却在衰老。”

  他感慨万端,鼻孔里喷出四股刺鼻的黄色烟雾,弥漫在正厅里。不过,他立刻控制住自己,说:

  “餐馆的贵宾们,对不起。我尽量不再引起各位的不愉快。”

  烟雾在餐桌间索绕不去。人们在咳嗽,有几个甚至离开了大厅。

  “咱们也走吧,”我被熏得难受,说,“要不,你还会搞点名堂出来的。”

  “你的话有道理,”格罗莫泽卡恭顺地听从了。

  我们来到休息大厅,格罗莫泽卡占据了整整一张沙发。我在他近旁的椅子上坐下。机器人为我们送来葡萄酒和缬草汁,同时给我一只高脚杯,给楚玛罗兹星球人的是1 公升容量的罐子。

  “现在你在哪儿工作?”我问格罗莫泽卡。

  “我们正要到柯莱德星球上去发掘一座死城,”他回答。“飞到这里来,是为了取红外线检测器。”

  “柯莱德星球上的那座死城很有意思吧?”我问。

  “可能很有意思,”格罗莫泽卡谨慎地回答。他挺迷信的,为了吉利,用尾巴往右眼上擦了四下,并且念念有同:“巴斯古里——巴里巴拉答。”

  “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柯莱德星球?”我问。

  “过两个星期左右,我们从水星出发。水星上有我们的临时基地。”

  “那是个异乎寻常的地方,不适宜我们地球人生活的。”我说。“星球的一半沸滚火烫,另一半是冰雪荒原。”

  “没什么奇怪的,”格罗莫泽卡说,又伸手去取缬草汁。“去年,我们在那儿找到过《子夜漂泊者号》飞船的残骸。这么着,就工作了一阵子。瞧我怎么尽说自己啦!还是你谈谈你们的航线吧。”

  “我也只知道个大概。”我回答。“我们先往太阳系附近的几个基地,然后自由寻找。时间充裕,有三个月;飞船容量也大。”

  “你打算到埃弗利季卡星球去吗?”格罗莫泽卡问。

  “不。莫斯科动物园里已经有了小飞龙,至于大飞龙,很遗憾,还没有谁能捕捉到。”

  “即使你有本事捕捉到,”格罗莫泽卡说,“你的飞船也根本无法把它装回去。”

  我承认《飞马号》运不了大飞龙,因为单说大飞龙的食料吧,一天就是四吨肉和香蕉。

  ① 缬草:多年生草本植物,羽状复叶,开淡红小花,根和茎可入药,具有镇静、止痛作用。

  我们沉默片刻。和老朋友一起坐坐,不忙着到哪儿去,是很舒心惬意的。

  有位旅游的老太太,头戴淡紫色的假发,插着几朵蜡制的花儿,走到我们面前,胆怯地递来活页簿。

  她提出要求:“请为我亲笔题字,留作偶然相遇的纪念,您不会拒绝吧?”

  “怎么会拒绝呢?”格罗莫泽卡说,伸出尖利的爪子,去接活页簿。

  老太太吃了一惊,眯缝起两眼,细小的手哆嗦了。

  格罗莫泽卡翻开活页簿,在一页白纸上龙飞凤舞地挥写:

  “年轻的姑娘、艳丽的地球人。我来自多雾的楚玛罗兹星球,是您忠实的崇拜者。月球。‘登月车’餐馆。2074年3 月3 日”

  “谢谢,”老太太轻轻说一声,迈着碎步走开了。

  “我写得好吗?”格罗莫泽卡问我。“会使她感动吧?”

  “会感动的,”我附和他一句。“不过写得不太确切。”

  “怎么啦?”

  “那根本不是年轻的地球人,她是一位已过中年的妇人。而一般来说,用艳丽来形容老年妇女是令人反感的。”

  “哦,太不好意思了!”格罗泽莫卡深感懊丧。“可她头上插着花儿嘛。

  我立刻追上她,重新写过。”

  “朋友,不必啦,”我阻止他。“你只会使她受惊吓。”

  “是呀,出名的代价是沉重的,”格罗莫泽卡说。“不过,想想也开心,甚至在遥远的月球上,楚玛罗兹星球的大考古学家也有人认得了。”

  我不再费口舌,劝老朋友改变想法。我猜呀,老太太这辈子从来没遇见过任何一个宇宙考古学家。我朋友的这副尊容把她吓得不轻。

  “听着,”格罗莫泽卡说,“我有了个主意。我要帮帮你。”

  “怎么帮?”

  “你听说过以三船长命名的行星吗?”

  “在哪儿读到过,不过是在哪儿,为什么这样命名,都记不起来了。”

  “那好。”

  格罗莫泽卡弯下身子,靠近些,爪子尖利的手搭到我肩上,沉甸甸、热烘烘的。他那圆鼓鼓的肚子像个不大的热气球。他舒展开肚子上几片闪亮的薄薄甲壳,从头说起:

  “在19一4 扇形带,有个不大的星球,荒无人烟。早先,它连名称也没有,只有一个数字代号,现在宇航员们管它叫‘三船长’星球。为什么这样称呼呢?那儿,平坦的石头高原上,矗立着三个人的雕像。建造雕像,是为了表彰三位宇宙飞船的船长。这是三位勇士、杰出的探险家。头一位是地球人,第二位是火星人,第三位是菲克斯星球人。这三位船长同心协力,邀游星空,在简直不可能降落的行星上降落,拯救过一些濒临灭亡的星球。正是他们,首次征服埃弗利季卡星球上的丛林,其中一个船长还打伤了大飞龙。

  正是他们,找到了人数多九倍的一群宇宙强盗,并且直捣老巢,一举歼灭。

  正是他们,穿过甲烷大气层,降落到各各他①星球上,并且在那里发现了库尔萨克护航队丢失的点金石。正是他们,炸毁了一座喷吐毒气的火山,否则那整个行星上的居民将会灭亡。三船长的功绩,可以接连着讲两个星期……”

  ① 各各他:基督被钉死之地,在耶路撤冷城外。这里指以各各他命名的一颗星球。

  “现在我记起来了,”我打断格罗莫泽卡的话头。“没错儿,我听说过三船长。”

  “这就对啰,”格罗莫泽卡嘀咕着,喝下一杯缬草汁,“我们很快就忘掉英雄,这是应该感到羞愧的。”格罗莫泽卡责怪似的晃昆软乎乎的脑袋,继续说:“几年前,三位船长分手,各自进行活动。第一船长醉心于‘金星方案’。”

  “哦,这个我知道,”我插嘴,“就是说,这样的,有一些人在着手改变金星的轨道,他便是其中的一个。”

  “对。第一船长素来喜欢宏伟的计划。如果把金星迁移得离太阳稍稍远些,并改变它的运行轨道,人们就可以去定居。第一船长得悉这样的一个大目标已经定下,便立刻自告奋勇,要求由他来制订方案。他正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为科学家们决定把金星变成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而在银河系里,没有一个人比第一船长更精通航天技术。”

  “另外两位船长呢?”

  “据说,第二船长已经死了,但不知道是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第三船长飞往邻近的一个银河系,要过几年才返回。因此我想说,这三位船长肯定看到过大量罕见的珍禽异兽。他们肯定留下了一些笔记、日记。”

  “会留在哪儿呢?”

  “日记保存在三船长星球上。那里的三船长雕像,是几名风格朴实的当代艺术家,应八十个星球提出的书面要求塑成的。在雕像旁边,有一个实验室和一个中心纪念馆。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经常住在那儿。在整个银河系里,他是最了解三船长的。如果你顺便到那儿去一趟,准保不虚此行。”

  “谢谢你,格罗莫泽卡,”我说,“也许,缬草汁你已经喝得够多了吧?

  你亲口向我诉说过,缬草汁损害着你的心脏。”

  “有什么办法呵!”我的朋友拍了一下爪子尖利的双手。“我有三颗心脏呢。缬草汁正在严重地损害其中的一颗。可惜我怎么也弄不清是哪一颗。”

  我们又谈了整整一小时,回忆共同度过的艰难岁月,回忆当时的一些老友和种种奇遇。忽然,休息大厅的门敞开了,出现了成群的地球人和外星人。

  大家把地球混合队的足球队员们抬了起来。乐曲奏响,欢声雷动。

  阿丽萨从人群中跳出来。

  “太精彩啦!”她看见了我就喊。“从火星上请来的帮手也帮不了菲克斯队的忙!3 比l !现在要到双方都适宜的地区比赛了!”

  “三年级2 班他们怎么样?”我故意引逗她。

  “他们没出现,”阿丽萨说。“否则我一定会看到的。三年级2 班的同学,大概被截获,送了回去。谁让他们躲在马铃薯口袋里,活该!”

  “阿丽萨,你心胸狭窄。”

  “不!”格罗莫泽卡打抱不平,吼叫起来。“你没有权利欺负无力自卫的小女孩儿!我不准你让她受委屈!”

  格罗莫泽卡用爪子尖利的双手抱住阿丽萨,朝着天花板托举起来。

  “不!”他义愤填膺似的重复说。“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不允许!”

  “可我不是你的女儿,”阿丽萨居高临下他说。还好,她不怎么害怕。

  然而,机械师泽廖内却大惊失色了。他恰恰在这当口走进休息大厅,一眼看到,阿丽萨在一个异常胖大的怪物手里挣扎。他吹胡子瞪眼,那棕红色的大胡子竟像旗子般颤动。他朝格罗莫泽卡直奔过去,一头撞向我这朋友滚圆的肚子。

  格罗莫泽卡腾出爪子尖利的手来,抓住泽廖内,把他放到枝形吊灯架上。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放下阿丽萨,问我:

  “我有点儿过分吧?”

  “有点儿,”阿丽萨抢在我前面接茬儿。“把泽廖内伯伯放下来吧。”

  “这样他才不能袭击考古学家,”格罗莫泽卡回答,“我不愿意放他下来。拜拜,晚上见。我想起来了,今天我得在基地供应站里度过劳动日的最后一段时间。”

  于是,格罗莫泽卡对阿丽萨调皮地眨眨眼,摇摇晃晃地朝大门口走去。

  休息大厅里,缬草汁的味儿,犹如一层层气浪,渐渐消失。

  我们由足球队员帮忙,把泽廖内从枝形吊灯架上弄了下来。我对格罗莫泽卡有些恼火,因为我这个朋友虽然是天才的科学家和忠实的朋友,可惜往往落拓不羁,不拘小节,他表现幽默感的方式有时也希奇古怪。

  “那咱们往哪儿飞呀?”当我们走向飞船的时候,阿丽萨问。

  “首先把物品捎往火星,接着去看望小大角星上的勘探队员,”我说,“然后从那儿直飞19一4 扇形带,到三船长星球的基地上去。”

  “三船长万岁!”阿丽萨欢叫,其实以前她并没听说过他们的业绩。

第四章 大蝌蚪死掉了

 

  小大角星上的勘探队员们,十分隆重地欢迎《飞马号》。我们刚刚降到着陆场的金属板上,就发觉在飞船的重压下,长条金属板微微晃动。板缝中还冒出棕黄色的浊水。勘探队员们乘坐一辆越野车,风风火火地朝我们急驶而来。车上先走下三个棒小伙子,内穿密封宇航服,外罩红色长衣;后面紧跟着三个健壮的女队员,身穿艳丽的无袖长裙,也是套在密封宇航服外面。

  男女勘探队员捧着一盘盘面包和盐。我们走到飞行器升降场潮湿的长条金属板上,他们便把用当地鲜花编成的花环,给我们戴到宇航服的头盔上面。

  在基地狭小的休息室里,勘探队员们摆起了丰盛的晚餐,为我们接风。

  请我们吃的,是罐头糖水水果,罐头鸭肉和罐头面包。机械师泽廖内,这个在《飞马号》上经常露一手的志愿厨师,也没有丢脸——他拿出新鲜的苹果、搅得出泡沫的鲜奶油和新鲜醋栗,放到宴席上;更重要的是,他还提供了质量最好的黑面包呢。

  阿丽萨成了主要的客人。所有的勘探队员都是成年人。他们的孩子全留在家里——有的在火星上,有的在地球上,有的在木卫三星①上。孩子不在身旁,他们非常惦念。阿丽萨回答各式各样的问题。她挺机灵,却真心诚意地装出傻乎乎的样子。等到返回了飞船,她告诉我:

  “他们非常希望我是个不懂事的小不点儿,我呢,不想使他们失望。”

  第二天,我们把捎来的物品、包裹,一一转交给勘探队员。不过很遗憾,他们没能邀请我们出猎,捕捉当地的动物。这是因为暴雨期开始了。江河湖泊,到处泛滥,以致在行星上几乎无法旅行。

  “给你们抓几只大蝌蚪来,好吗?”基地的勘探队队长问。

  “好,大蝌蚪也行。”我同意。

  我听说过,小大角星上有各种爬行动物,不过还没见识过这里的大蝌蚪。

  过了两个小时,勘探队员们抬来一口大鱼缸,有几只1 米长的大蝌蚪伏在缸底不动,形态犹如特大的鲵①。然后,他们又顺着舷梯,搬来一箱水草。

  “这是头一阶段的饲料。请注意,大蝌蚪吃得很多,长得很快。”

  “需要一口大鱼缸吗?”我问。

  “最好有个水池。”勘探队队长说。

  这时候,他的伙伴们顺着舷梯,又搬来一箱水草。

  “大蝌蚪长得有多快?”我探问。

  “相当快。我们没办法讲精确,”勘探队队长回答。“我们没有捉来养过。”

  他神秘地一笑,改了话题。

  我向勘探队队长打听:

  “你们去过三船长星球吗?”

  “没去过,”他回答。“但是,维尔浩夫采夫有时候飞到我们这儿来。

  一个月以前他就来过。不妨跟您说说,他是个大怪人。”

  “怪在哪里?”

  “他急着想得到《蓝海鸥号》飞船的构造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① 木卫三星:木星的第三个卫星。在木星的十五十卫星中,木卫三星为最大。

  ① 鲵是两栖动物,躯体扁长,嘴巴大,四肢短。因叫声像婴儿,我国俗称娃娃鱼。

  “对不起,这件事怪在哪里呢?”

  “《蓝海鸥号》是第二船长的飞船,而第二船长在四年前就失踪了,杳无音信。”

  “维尔浩夫采夫对这艘飞船感兴趣,是为了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为了什么?这一点,我们也问过他。原来,他正在写一本书,是长篇纪实小说,描写三船长的功绩,因此,不熟悉这艘飞船的构造,他就写不下去。”

  “那么,这艘飞船有什么特别的?”

  “我看,您毫无所知,”他说。“三位船长的飞船是特制的,然后船长们又亲手改装过——三位船长全是多面手。三艘飞船,十分精妙!能适应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其中,第一船长拥有的,叫《珠穆朗玛号》,现在陈列在巴黎宇宙博物馆里。”

  “维尔浩夫采夫为什么不去问问巴黎宇宙博物馆?”

  “那是因为三艘飞船各不相同!”勘探队队长兴奋地说。“三位船长全是极富个性的人,任何东西他们都决不做相同的两件。”

  “好吧.”我说,“我们飞到维尔浩夫采夫那儿去。请把他的基地坐标告诉我们。”

  “乐意效劳,”勘探队队长一口答应。“请转达我们的衷心问候。另外,请别忘了把大蝌蚪转移到水池去。”

  我们告别了好客的勘探队员,便飞离了。

  临睡前,我决定去观察那些大蝌蚪。原来,它们只是外形和鲵有点相似。

  它们身上覆盖着鳞片,坚硬、闪亮;有一对忧郁的大眼睛,睫毛长长的;尾巴向两边叉开,前端仿佛密密的硬刷子。

  我打算第二天早上把大蝌蚪转移到水池里去——一夜之间,它们在鱼缸里不会发生意外的。我抛给大蝌蚪两捆水草,随即关掉了船舱里的灯。工作已经开了个头——为动物园物色的第一种动物已经装在《飞马号》上啦。

  早晨,我被阿丽萨叫醒。

  “爸,”她说,“起床吧。”

  “出什么事了?”

  我看看表。宇宙飞船时间才清晨7 点。

  “既没阳光又没霞光,你急着起床干什么?”

  “想去看大蝌蚪。地球上的人,谁也没见过呢。”

  “那又怎么样?难道为了这个就得叫醒老爸?你还是去开动机器人吧。

  趁着它做早饭的时候,我可以不慌不忙地起床。”

  “爸,你待会儿吃早饭嘛!”阿丽萨不礼貌地打断了我。“我跟你说,起来就去看大蝌蚪。”

  不知怎么的,她的声音使我不安。

  我从吊床上跳下,没穿好衣服,就朝放着大鱼缸的船舱跑。眼前的情景令人吃惊。大蝌蚪们一夜之间长大了两倍多,大鱼缸里已经容纳不下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它们的尾巴甩出在缸外,垂在那儿,几乎碰到地板。

  “不对头!”我喊起来。“得赶紧准备水池。”

  我跑到泽廖内跟前,把他叫醒:

  “来帮个忙。大蝌蚪长得太快了,我怕自己抬不动它们。”

  “我早就提醒过的,”泽廖内说。“这还不算完呢。我呀,干吗答应到这漂流动物园来工作!干吗?”

  “谁知道你?”我说。“走吧。”

  泽廖内穿上长罩衫,嘀嘀咕咕,不紧不慢地走进那舱室。一看到大蝌蚪,就抓住自己的大胡子,叫苦不迭:

  “明天它们就要占领整个飞船啦!”

  幸亏水池预先就蓄满了水。有泽廖内帮忙,我把大蝌蚪移了过去。原来,它们分量挺轻的,只是挣扎得厉害,老从手里滑出去。这么着,等到把第三条、也就是最后一条大蝌蚪放进水池,我们已经气喘吁吁、汗水淋淋了。

  《飞马号》上的水池不算太大——4 米长,3 米宽,2 米深,不过大蝌蚪们在水池里倒显得自由自在。它们开始团团打转、寻找食物。不难理解,它们肚子饿了——看样子,这群动物准是打算在生长速度方面创造银河系纪录。

  我给大蝌蚪们喂食。一箱水草早已吃掉了半箱,这时候,包洛思柯夫走进舱室。他已经梳洗完毕,刮好胡子,穿戴整齐。

  “阿丽萨说,你的大蝌蚪长得飞快。”他笑着说。

  “不,没什么特别的,”我回答,装得若无其事,似乎这种怪事我司空见惯。

  当下,包洛思柯夫朝水池里瞧瞧,不由惊呼起来。

  “鳄鱼!”他说。“真正的鳄鱼!它们会吃人的吧。”

  “别害怕,”我说。“它们是草食动物。勘探队员告诉过我们。”

  大蝌蚪们在水面上游动,把贪食的嘴巴伸到水池外面。

  “还想大吃一顿呢,”泽廖内说,“用不了多久,便会开荤吃我们了。”

  将近吃午饭的时候,大蝌蚪们长到2 米半,而且吃光了第一箱水草。

  “应该事先关照嘛,”泽廖内嘀嘀咕咕,显然在埋怨勘探队员。“他们明知道这种情形,却盼着:让专家们去吃苦头。”

  “不可能的!”阿丽萨愤愤不平。勘探队员临别的时候送给她许多有趣的东西,都是他们在漫漫长夜中亲手制作的。例如用木头雕刻的越野车模型哪、用化石做成的平行六面体国际象棋呀、用玻璃树的皮磨成的裁纸刀哇,等等。

  “那好,拭目以待吧,”泽廖内像哲学家似的说,转身去检查发动机了。

  傍晚,大蝌蚪的长度达到3 米半。它们在水他里游动已很不方便,所以靠在池底微微摆动,只是为了攫取一束水草才浮上来一下。

  我去睡觉的时候,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预感:我无法把大蝌蚪运回莫斯科动物园。获得的第一种动物成了个谜团。宇宙往往会出一些谜,地球上的普通生物学家无法猜破。

  第二天,我比大家起得早。踮着脚走在过道里的时候,我回忆着折磨了我一夜的恶梦,我梦见大蝌蚪变得比《飞马号》还要大,爬了出去,在太空中和我们齐头同飞,还企图吞吃我们的飞船。

  我打开舱室的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四下张望,看看大蝌蚪会不会从哪个角落蹿出来。

  但是,舱室里悄然无声。池水静止不动。我走近些看。大蝌蚪的身躯长达4 米,不会更长。它们都沉在池底,黑糊糊的。我心头一松,拿起拖把,伸下水去,碰碰大蝌蚪。它们一动不动,怎么回事儿?

  拖把抵住了一只大蝌蚪。它缓缓地朝一旁飘去,直到那边远远的池壁,紧贴着它的同伴。这些同伴也纹丝不动。

  “死了,”我恍然大悟。“想必是饿死的。”

  “爸爸,怎么回事呀?”阿丽萨问。

  我回头一看。阿丽萨正光着脚,站在塑料地板上。我顾不上回答她的话,赶紧说:

  “快,脚上穿点什么,要不然会着凉感冒的。”

  这当口,门开了,进来的是包洛思柯夫。在他的肩后,闪现出泽廖内的大胡子,像一团火。

  “怎么回事呀?”他俩异口同声地问。

  阿丽萨跑去穿鞋了。我并不回答两个同事,而试着推推那只一动不动的大蝌蚪。大蝌蚪仿佛体内是空空的,双目紧闭,在水池里轻轻地浮动着。

  “死了,”泽廖内颓然他说。“我们昨天搬动它们使了多大的劲儿!我早就提醒过的。”

  我用拖把,把一只大蝌蚪翻过身来。这么做并不费力。大蝌蚪斑斑点点的肚皮上有个长长的豁口。漂浮在水池里的,仅仅是这些巨大怪兽的皮,保

  持着它们原有的形态。这是由于覆盖在皮上的坚硬鳞片,使它们不会皱缩成一团。

  “哎哟!”泽廖内四下张望着说。“它们的肚子被掏空了。”

  “谁掏的?”包洛思柯夫问。

  “我怎么知道!”

  “听我说,谢列兹涅夫教授,”包洛思柯夫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根据一切迹象来推断,我怀疑在我们飞船上有几头不知名的大怪兽,曾经潜藏在大蝌蚪的躯体里。现在它们在哪儿呢?”

  我用拖把,把另外两只大蝌蚪翻过身来。它们同样是体内空空。

  “我不知道它们躲在哪儿。”我老实承认。

  “可你到这儿来的时候,门是关着还是开着?”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能回答:

  “记不清了,包洛思柯夫。可能是关着的。”

  “立即行动!”包洛思柯夫说,快步朝门口走去。

  “你上哪儿去?”泽廖内问。

  “搜查飞船,”包洛思柯夫回答。“我建议你也仔细查查机房。不过,要带上武器。不知道从大蝌蚪肚子里钻出来的是什么怪兽。”

  他们走开了。过了几分钟,包洛思柯夫跑回来,替我带来一枝麻醉枪。

  “小心,”他说。“得把阿丽萨锁在卧舱里。”

  “用不着的呀!”阿丽萨说。“我有自己的看法。”

  “我不想听你的,”我说。“咱们进卧舱去。”

  阿丽萨反抗着,跟一只野猫似的。但我们最终把她锁进了卧舱,然后开始到各处搜索。

  说也怪,不太大的一艘考察飞船,居然有这么多舱室、单间、走廊和其它空间!我们三个人,互相掩护着,花了三个小时,才把整艘《飞马号》搜查了一遍。

  哪儿也没有发现怪兽。

  “这样吧,”于是我提议。“咱们吃早饭,然后再把飞船搜索一遍。它们无非躲在什么地方。”

  “我也要吃早饭,”阿丽萨从内部通话器里听到了我们的交谈,就喊起来。“你们别关我禁闭呀。”

  我们放出阿丽萨,护送她走进休息舱。

  在开始吃早饭以前,我们把门关好,把随身带着的麻醉枪放在餐桌上。

  “怪兽!”包洛思柯夫喝着碎麦片粥,说。“它们能藏到哪儿去?会下会在反应堆里?或者逃出了飞船?”

  “不祥的怪兽,”泽廖内说。“我讨厌怪兽。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大蝌蚪。把咖啡壶递给我。”

  “这个谜呀,我怕咱们永远也猜不破,”包洛思柯夫说。

  我对他点点头,表示同感。

  “不,猜得破,”阿丽萨插嘴。

  “用不着你插话。”

  “我不能不说。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抓到它们。”

  包洛思柯夫笑了,而且是久久地开怀大笑。

  “三个男子汉花了三个小时,也没找到它们,你却想独个儿找到。”

  “独个儿找才方便呀,”阿丽萨回答。“我准能找到,打赌吗?”

  “行,咱俩打个赌,”包洛思柯夫忍俊不禁。“你要赌什么?”

  “赌一个愿望,”阿丽萨说。

  “同意。”

  “不过我得独个儿找它们。”

  “这可不行,”我说。“你独个儿哪儿也不准去。飞船里可能有不知名的怪兽在活动,你怎么忘了?”

  我生勘探队员的气:他们不应该开玩笑。我生自己的气:竟然睡大觉,错过了大峪抖的身体变空的那个时刻。我生阿丽萨和包洛思柯夫的气: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他们居然孩子气地斗嘴。

  “一块儿去吧,”阿丽萨从桌边站起来说。

  “先把茶喝掉,”我板起面孔叫住她。

  阿丽萨喝了茶,把握十足地走进放着大鱼缸的舱室。我们跟在她后面,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傻乎乎的,嗨,我们干吗听她的?

  阿丽萨迅速地环顾一下舱室。她要包洛思柯夫把木箱从墙边移开。包洛思柯夫含笑照办。然后,阿丽萨回到水池跟前,团团绕了一圈。大蝌蚪的空外皮靠着池底,黑糊糊的,吃剩的水草飘浮在水面上。

  “瞧,”阿丽萨说,“抓住它们,不过小心些:它们会跳的。”

  我们果然看到,水草上面,一溜儿蹲着三只小青蛙。确切些说,不完全是小青蛙,而是三只小动物,非常像小青蛙,每一只的个头儿,跟顶针儿差下多。

  我们抓住了这些小动物,放在罐子里。到这时,我为自己的固执感到后悔,问阿丽萨:

  “女儿,说说看,你是怎么把谜猜破的?”

  “爸爸,你这样问,可不是头一回了,”阿丽萨回答,并不掩饰那股得意劲儿。“归根结底,只因为你们是大人,是聪明人。你们思考事儿,就跟你自己说的那样,是符合逻辑的。我呢,不大聪明,思考事儿,脑子里一闪就是一个念头。我这么想来着:既然这种动物叫大蝌蚪,那么今后应该变成青蛙。你们带着枪,在飞船里跑来跑去,找巨大的怪兽,事先还对它们产生恐惧。我呢,在卧舱里坐禁闭,心里琢磨,恐怕不该眼睛向上,尽找什么大怪兽。也许可以查看一些角角落落,寻找挺小挺小的小青蛙。嗨,找到啦。”

  “可是,小青蛙藏在这么大的外壳里面,又是为什么呢?”包洛思柯夫迷惑不解。

  “这我没想过,”阿丽萨承认。“没往那儿想。如果这么一想,我倒找不着小青蛙了。”

  “教授,你能说些什么?”包洛恩柯夫问我。

  “我说什么?必须仔细地研究大蝌蚪的外壳。十之八九,这类似于某种工厂,能把水草加工成复合精饲料,好让小青蛙吸收,也可能,巨大的蝌蚪容易把仇敌吓退。”

  “包洛思柯夫叔叔,别忘了咱俩赌过一个愿望,”阿丽萨一本正经地提醒。

  “我从来不忘记任何事情,”船长明确地表示。

第五章 维尔浩夫采夫的建议

 

  中途,我们打电报给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星期五飞抵会面。”维尔浩夫采夫马上就回电表示,很高兴和我们相见。还说他要驾着自己的宇宙飞艇,穿越危险的小行星带,来迎接我们。小行星带是包围着三船长星球的。

  在约定的时间,我们在小行星带边缘停止向前。密密麻麻的石块,如同云朵,遮蔽得我们看不清星球的表面。不知怎么的,我们都很激动。好像预感到,和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的相遇,将会引发出一些重大而有趣的活动,甚至可能是些冒险活动。

  博士的宇宙飞艇在小行星之间一闪,宛如一枝银箭。转眼问,飞艇已经在我们面前疾驰。

  “《飞马号》,听见我的呼叫吗?”沙哑的嗓音从电动扬声器里传出。

  “请跟我来。”

  “真想知道,他是什么样儿的。他独自待在一颗星球上,大概闷得慌。”

  阿丽萨说,她和我们都在驾驶台上。她坐在一张小小的防震圈椅上,是为她特制的。

  没有谁接她的话。包洛思柯夫驾驶着飞船。我在履行领航员的职责。泽廖内不在驾驶台上——他留在机房里。

  《飞马号》改变航向,绕过一颗犬齿形的小行星,立即随着博士的飞艇向下滑行。

  飞船底下,延伸着一片沙漠,这里呈现一些深谷,那里凸现着一些火山口,状如一个个麻点。银箭般的飞艇在前面引路。

  我们明显地降低了高度。已经能分辨出山岩和干涸的河床。

  然后,前面出现一片绿洲,郁郁葱葱。绿洲上露出了基地屋舍的圆顶。

  博士的飞艇盘旋着,往一块小平场降落。我们也跟在它后面下降。

  《飞马号》稍稍晃动,随即依靠缓冲器停稳。包洛思柯夫便说声:“行了。”我看到在绿洲和我们飞船之间,有一座三人石头雕像。

  三位船长的石像,屹立在高高的台基上。即使从远处也看得清,其中两个是地球人模样,第三个则是菲克斯星球人,三条腿,身材颀长。

  “到了,”阿丽萨说。“可以出去吗?”

  “等一下,”我回答。“我们还不知道大气成分和温度。你打算穿哪种密封宇宙服?”

  “哪种也不穿。”

  她指指舷窗。有一个人从银色的宇宙飞艇里走出,身穿普通的灰色西服,头戴皱巴巴的灰色礼帽。他举起手来,向我们招呼。

  包洛思柯夫接通对外的扬声器,问:

  “大气适合呼吸吗?”

  戴礼帽的人连连点头,意思是:出来吧,别担心!

  他在舷梯旁迎接我们。

  “欢迎光临基地,”他说,脱帽致意。“各位来到此处,真是稀客,蓬荜增辉。”

  他出言吐语,带点老派,就像他的西服式样。

  看上去他60 岁光景,身材不高,瘦瘦的,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他脸上爬满细细的皱纹。这个博士一直眯缝着眼,或者笑呵呵的。有时他的脸皮舒展开来,皱纹便显得又白又宽。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的手又长又细。他和我们握手,邀请我们过去。

  我们随着博士走向绿洲,来到一棵青枝绿叶的大树底下。

  “这儿怎么会有充足的氧气?”我问。“行星上几乎整个儿是沙漠。”

  “人造空气,”博士说,“是雕像建立以后制造的。几年后,这里将要建成一幢大型博物馆,来纪念宇宙英雄们。一些服役期满的飞船,还有遥远星球上的各种希罕物品,都将运送到这里来。”

  博士在一块石碑前站住,石碑上用宇宙文字刻写着:

  此处将建成宇宙中心博物馆“你们看,”维尔浩夫采夫说。“博物馆将由八十个不同的星球共同修建。作为开端,在星球中心地带,先要建成高效反应堆,从岩石中分解出氧气。目前,这里的空气还不够好,但到了博物馆要开放的时候,这里的空气,在整个银河系将首屈一指。”

  说着,我们走到了三船长雕像的台基跟前。

  雕像十分高大,相当于二十层楼房。我们仰起头,细看三位船长的风采。

  第一船长的雕像,是年轻人的面貌,身材匀称,肩膀阔大,鼻子微翘,颧骨宽宽。这位船长满面笑容。他的肩头还雕刻着一只奇怪的鸟,有两张嘴,石头羽毛形成的冠子很漂亮。

  第二船长个子比第一船长高,和所有在火星上出生和长大的人一样,胸膛非常宽厚,两腿修长。第二船长的神情,显得机智而严峻。

  第三船长,这个三条腿的菲克斯星球人,穿着绷紧的密封宇宙服,头盔甩在背后,一个巴掌支在石头灌木的枝条上。

  “他们一点儿也不老,”阿丽萨说。

  “小女孩,你说得对,”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回答。“他们年纪轻轻就名扬四方了。”

  我们进入树荫底下,沿着宽阔的林荫道,走到了基地。原来,所谓基地只是极为宽大的屋子,堆满了板箱、集装箱和仪器。

  “博物馆的展品已经在开始寄来,”博士抱歉似的说。“请跟我来,到我的蜗居去吧。”

  “简直像出发考察前的《飞马号》,堆得满满当当!”阿丽萨欢叫起来。

  的确,在基地里走向维尔浩夫采夫的住所,犹如当初在我们那艘堆满了包裹、物品和各种仪器设备的飞船上走动。

  书籍呀、微型胶卷哪,塞满了一些集装箱。在这些集装箱之间,有一块不大的空间。这儿勉强张挂着吊床,可床上也堆满了文稿和胶卷。原来这便是博物馆的保管者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的卧房和工作室。

  “请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坐吧,”博士说。

  我们大家,除了主人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这里根本没有地方好坐。

  维尔浩夫采夫手忙脚乱,碰倒了一堆稿纸。纸片飘飘洒洒,落了一地。阿丽萨赶紧去捡取归拢。

  “您在写小说?”包洛思柯夫问。

  “为什么写小说?哦,对,三位船长的经历比任何小说都要精采,值得写下来,让下一代人学习。但是我缺乏文学才能。”

  我觉得维尔浩夫采夫太谦虚了。他自己曾飞到勘探队员们那里去,寻觅《蓝海鸥号》的构造图嘛。

  “请问,”博士说,“我能做些什么,来为尊贵的客人们效劳呢?”

  “听说,您对三位船长的所有情况了如指掌,”我开始转入正题。

  “哪里哪里,”维尔浩夫采夫窘得脸上一红。“这显然过誉了!”

  他把帽子搁到一堆书上。帽子慢慢地往下滑动,博士抓起来,再放回原处。

  “三位船长曾到达许多不知名的星球,”我说。“他们看见过珍禽异兽。

  据说,他们留下了一些笔记、日记。而我们呢,恰恰是到外星球寻找珍稀动物的。在这方面,您能帮助我们吗?”

  “唔,原来如此……”维尔浩夫采夫若有所思。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帽子滑下去,落到吊床底下不见了。他说。“啊,如果我早知……”

  “爸爸,我提示一下博士,好吗?”阿丽萨问。

  “好,小女孩,”博士向她转过身去。

  “一个船长雕像的肩上,蹲着一只鸟儿,有两张嘴,头上有冠子。莫斯科动物园里没有这种鸟儿。您多半知道这种鸟儿的情况吧?”

  “不知道,”维尔浩夫采夫说。“我几乎一无所知。我的帽子哪儿去了?”

  “在吊床底下,”阿丽萨说。“我这就给您拿出来。”

  “不烦劳您了,”维尔浩夫采夫说着,钻到了吊床底下,只有一双脚露在外面。他在黑咕隆咚的吊床底下找帽子,扒拉得纸页沙沙响,同时继续说:

  “雕塑家得到三位船长的一些近照,他们选出比较喜欢的。”

  “这只鸟儿,也许是他们想象出来的吧?”我朝着吊床弯下身去,问。

  “不,不!”维尔浩夫采夫大声说,他的皮鞋还抽动了一下。“我曾目睹这些照片。”

  “不过您总知道,带着鸟儿的照片是在哪儿拍的吧?”

  “第一船长和这鸟儿一向形影不离。”维尔浩夫采夫回答。

  “直到他要飞往金星的时候,才把鸟儿送给了第二船长。第二船长呢,正如您所知道的,却去向不明,杳无音信。鸟儿也去向不明。

  “看来,连这种鸟儿经常在哪里出没也不得而知吧?”

  维尔浩夫采夫总算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帽子被他捏在手里,皱成一团。

  他的神情挺尴尬的。

  “抱歉,”他说,“我分心了,没听清。”

  “看来,连这种鸟儿经常在哪里出没也不得而知吧?”

  “正是正是,”维尔浩夫采夫立即回答。

  “遗憾,”我叹口气。“看来不顺利呵。您帮不上我们什么忙。我们却是抱着很大的希望……”

  “怎么会帮不上呢?”维尔浩夫采夫一脸委屈。“我本人就到过许多星球……只是请容我想想。”

  博士想了有三分钟左右,然后说:

  “记起来了!在埃弗利季卡星球上,出没着一种小飞龙。据说,还有大飞龙呢。”

  “我知道。”我说。“三位船长中的一位,还打伤过一条大飞龙。”

  “您怎么知道的?”维尔浩夫采夫问。

  “我知道。考古学家格罗莫泽卡是我的朋友,他告诉我的。”

  “奇怪,”维尔浩夫采夫低着头说,跟刚刚遇到似的打量着我。“那容我再想想。”

  他又思索了一会儿,向我们透露火星上有螳螂。这简直滑稽可笑。在地球上,火星螳螂不仅各动物园里有,一些人家里也养着呢。比方说,阿丽萨就有一只。

  于是,维尔浩夫采夫给我们讲了大蝌蚪,讲了菲克斯星球的橛子蝇,讲了特鲁利星球上的地狱鸟,还讲了收入《我们银河系的动物》一书的其它知名动物。

  “不,这些动物我们不需要。”

  “抱歉,”维尔浩夫采夫彬彬有礼地说,“但我毕生关注的是智慧生物,关注外星人,至于动物,我不知怎么总是视而不见。容我再想想如何?”

  维尔浩夫采夫再次思索着。

  “我到过哪里呢?”他自问自答。“哦,到过空幻星球。”

  “哪儿?”

  “空幻星球。离此不远,就在邻近的星系。”

  “可既然叫空幻星球,那儿会有什么动物呢?”阿丽萨困惑不解。

  “这个谁也不知道。是这样的,我们当初抵达那个星球,是在星期一,整个天空群鸟飞舞。但到了星期二,一只鸟儿也没有了,却只见狼群在奔跑。

  还有鹿呢。到了星期三,飞禽也没有了,走兽也没有了。星球空空如也。”

  “不过,或许只是兽类迁移到什么地方去?”

  “不,”维尔浩夫采夫说。“并非如此。我们有侦察飞艇。出于好奇,我们飞遍了整个星球。既无走兽,也没飞禽。一无所有。面对这种情景感到惊讶的,不仅仅是我们。我可以把空幻星球的坐标告诉你们。”

  “谢谢,”我说。“不过,假如您再也想不出什么了,那么请让我们看看船长的日记吧。他们多半见到过各种动物。”

  “谁对你们提到过日记?”博士问,又低下头去。

  “我们的朋友——考古学家格罗莫泽卡。”我回答。

  “我从未听说过。你们要日记有什么用?我想起了翼牛。赛西涅尔星球上有一种翼牛,多得不计其数。是人家告诉我的。”

  “承蒙转告,也谢谢您。”我说。其实我非常希望看看三位船长的日记,可不知为什么,博士不愿意出示。我们好像在哪一点上引起了他的疑虑。

  “不必客气。”博士说。

  “那么日记呢?”阿丽萨问。

  “哦,小女孩,你也要看日记吗?真不巧,日记不在这里。在菲克斯星球上。存放在档案馆里。对,对,在档案馆里。”于是,维尔浩夫采夫突然活跃起来,似乎因为编出了能自圆其说的谎言。

  “嗨,随您怎么讲吧。”阿丽萨说。

  博士脸色尴尬,把揉皱的帽子紧扣到眼睛上,轻轻地说:

  “你们不妨再到巴拉布特尔城的星际市场上去看看。”

  “我们是要去的,”我说,“这个市场我们知道。”

  “那我送送你们,”博士说。

  他站起身来,带着我们,从木箱和集装箱之间走向基地的出口。他步履匆匆,仿佛怕我们改变主意,不肯飞离。

  我们往回走,到了雕像跟前站住。

  “第二船长遇到了什么意外呢?”我问。

  “正如你们所知道的,他死了。”维尔浩夫采夫回答。

  “我们是听说他下落不明,杳无音信。”

  维尔浩夫采夫耸耸瘦削的肩膀。

  “那么第一船长能找到吗?”我钉着问。“他活着吧?”

  “是的,正在宇宙的某处工作。”

  “在制定金垦方案吧?那儿有数千人在工作呢。”

  “你们自有办法找到他,再也别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来。”

  “何必这样,”于是我说。“谢谢您的接待。真的,希望能再次见面。”

  “我也这样希望,”维尔浩夫采夫说。

  “什么时候您写成了小说,能不能寄一本给我们?”

  “我没在写小说!我不会写!这是凭空捏造!”

  “我说的是那部长篇小说,您为了它,一个月以前飞往小大角垦,找勘探队员,向他们打听《蓝海鸥号》的构造图。”

  “什么?”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挥挥双手。“什么《蓝海鸥号》?什么勘探队员?我已经半年没去他们那儿!”

  “噢,好的,好的,”我看到博士完全不知所措了,就说,“我们不想惹您生气。”

  “是的,是的,”维尔浩夫采夫说。“飞过的时候,欢迎再次光临。我随时都高兴见到你们,尤其是这个惹人喜欢的小女孩。”

  他伸出手,要摸摸阿丽萨的脑袋。但是,阿丽萨向前走了一步,闪到了旁边,博士的这只手便悬在了空中。

  “那么,请你们别忘了,”他在三船长雕像边站住,说,“赛西涅尔星球上有一种翼牛,空幻星球则是个谜团。”

  “博士,谢谢您,”我回答。“我们不会忘记。”

第六章 小灌木

 

  博士久久地站在那儿,挥动着礼帽。巨大的三船长石像成了背景。夕阳的金晖照耀着他,仿佛他也是雕像,只是比三船长的要小。

  “喂……!”忽然,远处的呼喊声传到了我们耳中。

  我们回头望去。

  博士正朝我们跑来,脚老是陷进沙土。

  “忘——记——啦!”他在喊。“完全忘——记啦!”

  博士跑到我们跟前,要平平气,过了两分钟左右,还是上气不接下气,重复他说出开头的话,连不成句。

  “小……”他说,“小灌……”

  阿丽萨竭力帮他说。

  “小鹳鸟?”她问。

  “不——是……小灌木。我忘……忘了说说小灌木。”

  “什么小灌木?”

  “站在小灌木旁边,忘了提到它们。”

  博士指指雕像。即使从这儿远眺,也看得见雕塑家在三船长的脚边装饰着灌木,精雕细琢,把石头镂刻成灌木的枝枝叶叶,婀娜多姿。

  “我只当是为了漂亮点,”阿丽萨说。

  “不,这是小灌本!你们从没听说过小灌木吗?”

  “从没听说过。”

  “那么听我说吧。只要两分钟……当年,第三船长来到毕宿五行星的第八颗卫星上,他在那儿的沙漠里迷失了方向。没有水,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了。但是船长心里清楚,如果他到不了基地,飞船就要毁灭。这是因为全体乘员感染了宇宙寒热病,只有在一个被废弃的基地上才存放着疫苗。这个荒僻的基地位于巴拉库达山。当时,船长疲劳不堪,在沙漠中迷路了,他听见远远传来歌声,开头,船长以为是错觉。不过他还是鼓足最后的力气,循声走去。三个小时以后,他走到了小灌木丛跟前。那儿,一些不大的水池旁边,都生长着小灌木。在沙暴袭来之前,小灌木的枝叶互相碰击,发出悦耳的声音,宛如小灌木在歌唱。就这样,巴拉库达山的小灌木以歌声引导船长走向水边,可怕的沙暴过去后,他把身患宇宙寒热病的十八位宇航员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为了纪念这件事情,雕塑家才在三船长雕像上装饰着小灌木。

  因此我想,你们大可去看看毕宿五行星的第八颗卫星,并且到巴拉库达山去找到小灌木。此外,第三船长说过,每到晚上,小灌木还会开出大朵大朵娇艳的鲜花,发出亮光。”

  “谢谢,博士,”我说。“我们一定设法找到这种小灌木,带一些回地球。”

  “这种小灌木种在瓦罐里能够生长吗?”阿丽萨问。

  “多半能,”博士回答。“不过说实话,我从未目睹过小灌木。它们是非常罕见的。只有在围绕着巴拉库达山区的那片沙漠中心,在水泉旁边,才能看到。”

  ……毕宿五行星区域并不远,我们决定去找到小灌木,可能的话,听听它们的歌唱。

  我们的飞船在整个沙漠上空飞绕了十八次,直到第十九次,我们才发现深谷中有一片绿色。侦察飞艇低空盘旋,下面是一个个沙丘。于是,围绕着泉水生长的灌木丛,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灌木不高,够到我的腰际。叶子长长,反面呈银白色;短根粗厚,很容易脱出沙土。我们细心地挑了五棵有花蕾的小灌木,挖掘出来,栽入一只装满沙土的箱子,然后把我们的战利品搬上《飞马号》。

  当天,《飞马号》就从黄沙漠漠的星球上起航,飞向远处。

  航速加快后,我立刻去动手收拾一个小间,盼着小灌木上快些绽放会发光的鲜花。阿丽萨在准备纸和颜料,要对着鲜花写生。

  正在这当儿,我们听见了轻轻的、悦耳的歌声。

  “怎么回事儿?”机械师泽廖内觉得奇怪。“我没有开录音机。谁开的?

  干吗不让我安静一会儿?”

  “这是咱们的小灌木在唱歌!”阿丽萨叫喊。“沙暴要袭来了吗?”

  “什么?”泽廖内困惑不解。“在太空中,沙暴能从哪儿袭来呢?”

  “爸,到小灌木那边去,”阿丽萨要求。“咱们去瞧瞧。”

  阿丽萨跑进底舱。我拾掇着小间,耽搁了一会儿。

  “我也去,”机械师泽廖内说。“从来没见过唱歌的小灌木。”

  我猜想,他实际上是要去看看舷窗外面,只怕果真突然有沙暴袭来。

  我刚理好小间,就听见呼喊声。我听出是阿丽萨的嗓音。

  我冲出休息舱里的小间,赶紧朝下,朝底舱奔去。

  “爸爸!”阿丽萨在喊。“你快来瞧!”

  “救命!”机械师泽廖内大叫大嚷。“它们在走!”

  我三脚两步,奔到底舱门口,就在门口,我撞上了阿丽萨和泽廖内。确切些说,我撞上了双手抱着阿丽萨的泽廖内。泽廖内神色惊慌,胡子像被风吹着似的飘动。门里面出现了小灌木。那情景的确怪吓人的。几棵小灌木爬出装满沙土的箱子,费劲地挪动奇异的短根,朝我们走来。它们迈的是半圆的步子,挥舞着枝条。花蕾也绽开了,因此在枝叶间,玫瑰色的花朵闪闪烁烁,犹如咄咄逼人的眼睛在闪亮。

  “快拿武器!”泽廖内大喊,把阿丽萨交给了我。

  “把门关上!”我说。

  但是晚了。趁我们在推呀让哪的时候,第一棵小灌木已经走出了门口,我们便不得不退到走廊里。

  小灌木一棵又一棵,跟随着头儿走来。

  泽廖内一路按下所有的报警电钮,奔到驾驶台上去拿武器。我抓起竖在墙边的拖把,竭尽全力,遮护阿丽萨。她面对小灌木的进攻,呆住了,活像兔子碰到蟒蛇。

  “你快跑哇!”我冲着阿丽萨喊。“我抵挡它们,支持不了多久的!”

  小灌木们用坚韧有力的枝条抓住拖把,要从我的手中夺过去。我往后退了。

  “爸,挡住它们!”阿丽萨叫了一声就跑开。

  “好,”我松口气,阿丽萨总算安全了。我自己依然处境危险。小灌木竭力把我逼进墙角,我已经无法挥舞拖把了。

  忽然,我听见扬声器里传出包洛思柯夫的声音:“泽廖内要喷火枪干什么?出了什么事?”

  “小灌木在向我们进攻,”我回答。“不过,别把喷火枪交给泽廖内。

  我正设法把它们关进一个单间。我只要闪进另一扇门,就马上告诉你,你赶紧把更衣室的门锁上。”

  “你没有危险吧?”包洛思柯夫问。

  “没有,我暂时还顶得住,”我回答。

  可就在这当儿,最靠近我的那棵灌木猛地一扯拖把,硬是从我手里夺走,扔向走廊远远的一角。灌木们仿佛由于我变得赤手空拳而斗志倍增,以密集的队形向我包抄过来。

  也正是在这时候,我听到背后响起急速的脚步声。

  “阿丽萨,别过来!”我大喊。“快往后退!它们厉害得像狮子一样!”

  不料,阿丽萨在我旁边擦身而过,朝着小灌木冲去。

  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大大的,闪着亮光。我随后朝着她冲去,可打了个趔趄,摔倒了。我眼前闪过的最后一幕,是那些生龙活虎般的灌木挥动着的枝条,如同张牙舞爪似的,围住了阿丽萨。

  “包洛思柯夫!”我喊叫一声。“救命!”

  但就在这同一瞬间,灌木的歌声中断了。代之而响起的,是一片溅水声和喘息声。

  我站立起来,看到一种和谐宁静的景象。

  阿丽萨站在那些小灌木的正中间,用喷壶里的水浇它们。小灌木们摇摆着枝条,尽量承接住每一滴水珠,同时酣畅淋漓地喘息着……

  我们把灌木们撵回底舱,取走遍体鳞伤的拖把,擦干了地板。然后我问阿丽萨:

  “可你是怎样猜破谜团的呢?”

  “爸,没什么特别的。小灌木只不过是一种植物而已。这就是说,它们需要水,就跟胡萝卜一样。我们呢,把它们挖出来,栽到木箱里,却忘了浇水。刚才泽廖内伯伯抱住我,拼命要救我,那会儿我已经在琢磨:它们在故乡,是生活在水边的呀。第三船长正是循着歌声找到了水。沙暴袭来,使空气干燥,把沙漠里的水池盖住,这种时候,它们就发出歌唱般的声响。其实,它们是因为缺水而激动不安哪。”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早点说你会相信吗?你跟它们打仗,就像和老虎搏斗一样。你压根儿忘了,它们只是需要浇浇水的小灌木,最普通不过了。”

  “嗨,最普通不过了!”机械师泽廖内嘀咕。“在走廓里乱跑,是为了找水!”

  于是轮到我作为生物学家来作总结了。

  “小灌木正是这样为生存而斗争,”我说。“沙漠缺水,泉水也会干涸,小灌木为了活下去,必须在沙漠中转来转去找水。”

  打那以后,小灌木安安静静地住在装沙土的木箱里。只有最小最好动的那一棵,常常爬出箱子,在走廊里守候着我们,摇晃枝条,发出歌声,向我们讨水。我嘱咐阿丽萨,别给这小家伙浇太多的水,否则它的根部会滴滴答答地掉出水来。可是阿丽萨娇惯它,直到旅行结束,一直用杯子让它喝个饱。

  这倒还没什么。然而有一回,阿丽萨用罐头水果的甜汁儿浇它。这下,小灌木经常把人拦住不让通过了。它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后面留下湿漉漉的水迹,还傻呵呵地晃动枝条,拍打我们的脚。

  它一点儿也不聪明。不过,它喜欢甜汁水,喜欢得发狂似的。

第七章 空幻星球之谜

 

  “先去哪儿?”包洛思柯夫问。

  他在仔细查看宇航图。图上画着一条通向巴拉布特尔的航线。那儿有个动物集市。不过,图上还有我们画上去的一条线,是通往空幻星球的,就是维尔浩夫采夫介绍过的那个星球。

  “巴拉布特尔我们总归要去的,”我回答。“这个空幻星球,任何一本宇宙手册也没有记载。我们要不要冒险去一次?”

  “可是维尔浩夫采夫博士自己也说,那儿看不到动物。可能动物灭绝了。

  那我们岂不是白浪费时间?”

  “我们的燃料也剩得不多。”泽廖内插进来说。“无论如何,也该到巴拉布特尔去加油了。难道在空幻星球能加油吗?到了那儿,燃料没了,那多糟糕,——要直等到有谁从附近飞过。”

  不过,我们没有采纳泽廖内的意见。他是个悲观主义者。我们确信,他肯定有着足够的燃料。他仅仅是想更保险一点。

  “咱们还是去空幻星球瞧瞧吧,”我说。“那儿是一团谜,而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猜破谜团更具吸引力了。”

  于是,我们朝着空幻星球的方向飞行。

  遗憾的是,两天以后我们发觉,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提供的坐标好像不十分准确。空幻星球是一颗绕着恒星运转的行星,而这颗恒星我们应该看得到了,但是前面空空荡荡。

  怎么办呢?我们决定再飞行一天,如果情况依旧,就只能往回飞了。

  我们这样决定,是在吃晚饭之前。吃过晚饭,泽廖内去了电讯室。他要拍份电报到地球上去,报告我们航行正常、一切顺利。我跟在泽廖内后面,走进电讯室。

  泽廖内把电台和无边无际、渺渺茫茫的宇宙接通,每当这种时候,我喜欢听听宇宙如何活跃起来。我们听见,遥远的宇宙基地和行星怎样对话,听见飞船之间怎样呼叫,听见无人驻守的大小行星上自动灯塔如何播出信息,介绍周围太空的环境,指明陨石流的轨迹,提供一些星球周期活动的情况。

  趁泽廖内在准备发报的时候,我转动着接收机的旋钮。

  蓦地,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音量很低。

  “我的位置在16 一2 扇形带。我记录到一股不知名的陨石流,正向勃鲁克星系迅速移动。三昼夜后,陨石流将横穿勃鲁克星球和菲克斯星球之间的客运航线。请通知所有飞船。”

  “我们恰巧正在这个扇形带,”我对泽廖内说。

  “我听见了,”泽廖内回答。原来,他搁下了拍电报的事情,正在把不明飞船发出通知一事记入航行日记。

  “既然这艘飞船的位置在我们扇形带内,咱们问问它空幻星球的情形吧。”我对泽廖内说。“也许咱们偏离了航向。”

  泽廖内说,那艘飞船和我们离得太远,收不着的,还说我们的电台准发不到,还说那个提供陨石流情况、发出警告的女人对空幻星球根本毫无所知,因为这个星球是不存在的。泽廖内嘀嘀咕咕,同时他的手在调整着电台的频率。当不明飞船接到我们信号的时候,他说:

  “我是《飞马号》飞船,我正位于和您同一个扇形带,驶向空幻星球,但不知道航向是否正确。”

  “我这就查核,”女人的声音回答。“请把你们的确切坐标告诉我。”

  我们接通了跟驾驶台的联系,包洛思柯夫把坐标报给我们,我们转了过去。

  “情况全清楚了,”女人的声音回答。“在你们和空幻星球之间,悬浮着一团宇宙尘,因此你们看不见恒星。大胆往前飞吧,明天你们就可以绕过那团宇宙尘了。”

  “非常感谢,”我对不明飞船说。“我们的这些坐标,是在三船长星球上得到的。不过提供坐标的,不是宇航员,而是博物馆的保管者,我们担心他弄错了。”

  “是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吧?”女人的声音问。

  “对,您认识他?”

  “熟悉得很,”女人回答。“他是个极好的老头,心地善良。真可惜,我和你们没早点儿碰到!我有一封信要转给他,可我无法顺道飞去看他。时间不允许。你们还要回到维尔浩夫采夫那儿去吗?”

  “不,”我回答。“接着我们要飞往勃鲁克星球,到巴拉布特尔城里去。

  我们是生物学家,在寻找珍稀动物。”

  “我也是,”女人的声音接茬儿。“或许咱们有一天会见面。只是现在我没工夫。我必须抓紧时间。我在寻找活星云。”

  “最后再提一个问题,”我说。“您自己到过空幻星球吗?”

  “到过,”女人的声音说。“那儿的大片水面上,有许多鱼在游来游去,陆地上却连一种动物也没有。祝你们成功。”

  扬声器里传出沉闷的噪音。

  “她开足马力了,”泽廖内说。“急着赶到哪儿去呢,活星云是什么?”

  “活星云是不存在的。”我回答。“这个女人,我开会的时候遇到过,还曾当面指出,她钻进牛角尖了。你听听,她是怎样评价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的?她说是个极好的老头儿。”

  “我总觉得不能信任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泽廖内嘟哝。“如果他那么好,为什么说假话?为什么他一会儿说在写小说,一会儿说不写?为什么要人家相信,他没飞到小大角星上去过?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们看看三位船长的日记?”

  说完,泽廖内重新着手发电报。

  ……女人的判断是正确的。第二天,我们使用测位器,发现了一颗小小的恒星,只有一颗行星绕着它转。根据一切迹象可以肯定,这正是空幻星球。

  我们在暮色中降落到大湖旁。这儿是辽阔平原的边沿,长得匀实的青草发黄了。下着细雨,迷迷茫茫,令人乏味。我们久久地站在舷窗前面,没看见任何走兽、任何飞禽。或许,这儿果然空无所有?

  阿丽萨和泽廖内到湖边去提水。他们没有根快就回来,但我并不焦急,因为我在舷窗前看得清楚,两个人正在湖岸上忙碌着。

  过了会儿,泽廖内回来了,但没上驾驶台,而是进了自己的卧舱。

  “你找什么?”我通过内部通话器问。

  “钓鱼竿,”泽廖内回答。“这儿的湖里有鱼——多得不得了。我们用水桶一舀,桶里立刻有了三条大鱼。教授,难道你不喜欢喝鲜鱼汤?”

  “不喜欢,”我回答。“我劝你们也别喝。虽然地球上也有含毒的鱼,但在情况不明的星球上煮鱼汤喝,至少是轻率的。”

  “哟,行了行了,”泽廖内说。“那我去钓一些来给你养着吧。”

  泽廖内转身往湖岸跑去。我怕阿丽萨着凉感冒,拿起她的雨衣,带上一张鱼网,也走向湖边。

  泽廖内不肯用鱼网捕鱼。他告诉我,这鱼网不是运动器械,他可是个垂钓运动员。不过,我和阿丽萨捕到了满满一桶鱼。我们把鱼带回飞船,泽廖内走在我们后面,浑身湿漉漉的,也带回了钓到的鱼。

  “上飞船别忘了关门,”我叮嘱一下,把桶放在舱室门口。

  “忘不了的,”泽廖内应一声,嗓音很激奋。若不是天色太黑,这个钓鱼迷真会钓一整夜的。

  第二天早晨,我的头一件事是朝舷窗外观察。窗玻璃外面艳阳普照,大群的鸟儿绕着飞船盘旋飞舞。

  “你瞧瞧这个空幻星球,”我大声说,跑去叫醒同行者。“你瞧瞧这个空幻星球,”我一遍遍地喊。“昨天抓到鱼,今天鸟儿成群飞舞。”

  阿丽萨和包洛思柯夫是让我叫醒的。泽廖内早已自己起床,正在挑选鱼钩和钓线。

  “我在准备渔具,要钓大鱼,”他对我说。“我心里预感到,这儿有狗鱼,大小跟我这人差不多。”

  “不过要谨慎,”我接荐儿。“小心别让那条狗鱼把你逮了然后我走向飞船的舱门口,打算更靠近些看看飞鸟。于是我发现了一个令人不快的纰漏:

  原来我们的机械师钓鱼兴奋过头,忘了关上《飞马号》的舱门,开了一整夜。

  幸亏没有任何野兽闯入,但是所有的鱼都不见了,连一条也没有了。显然,鸟群曾飞进舱门,跟闯进山洞似的,把我们昨晚带回的鱼通通叼走了。

  “这是非常严重地破坏了宇航纪律,”吃早饭的时候,包洛思柯夫得知了泽廖内的过失,说。“不过,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自己也有错。教授同样难辞其咎。我们应该检查舱门的。”

  “可什么事儿也没出哇,”阿丽萨插嘴。“我和泽廖内伯伯这就去捕鱼,要十桶也行。包洛恩柯夫叔叔,湖里的鱼多得超过您的想象!”

  “问题不在这里,”包洛恩柯夫叹口气。“这类事件如果再发生一次,咱们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返航回家。也就是说,咱们全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在宇宙中干不出什么名堂来了。”

  “船长,对不起,”泽廖内说。他当然明白自己捅了多大的娄子。不过,他还是一心想着钓鱼,按捺不住,一阵风似的朝湖岸跑去。

  我整理着捕鸟网,取出一枝猎枪,射出的针状子弹是涂着麻醉药的。我正为打鸟做准备工作,泽廖内已经坐在湖岸上。我用眼角余光留意着他。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使我感到奇怪。

  “他大概心绪不佳吧?”我暗想。

  蓦地,天气变坏了。平地起狂风,把草刮倒了,把空中的鸟儿刮没了,把湖面刮得涌起高高的波涛。才几分钟时间,天上连一只鸟儿也不剩。全部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泽廖内站起身来,走向飞船。

  我在飞船里也决定收藏鱼网,等候天气好转,群鸟飞回。

  “哎,怎么样?”我问泽廖内。“可以祝贺你渔业大丰收了吧?”

  “什么也没有钓到,”泽廖内回答。“鱼不咬钩。”

  “怎么会不咬钩?你自己说的,湖里鱼多得满满当当。”

  “那是昨天。这会儿,看样子都潜到深水里去了。”

  “我的鸟群也四下飞散了,”我说。“看来咱俩都不走运。等天气变好吧。你傍晚还到湖边去吗?保不定这儿的鱼只有在晚上才咬钩。”

  “不知道,我对这个星球缺乏信心。”泽廖内阴沉着脸说。“管它叫空幻星球,总不是无缘无故的吧。一会儿有鱼,一会儿没了。一会儿有鸟,一会儿没了。”

  “你们瞧,”阿丽萨说,她正站在旁边,听到了我们的这番交谈。“看,兔子!”

  有一只小动物跳进了草丛。后面,另一只较大的,紧跟着追进去。我们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它们已经没了踪影,只看到草在随风摆动。

  “你瞧瞧,”我说,“星球不是空空的。这儿有的是动物。”

  “动物也会消失,”泽廖内回答。“还记得维尔浩夫采夫说过什么吗?

  当然,我并不相信维尔浩夫采夫的话。”

  “泽廖内,”我说。“咱们来探测一下,你的鱼逃到哪儿去了。把生物寻踪器投入湖中,调正频率找鱼。它只要一发现鱼,就会发出信号。”

  “你想探测就探测吧,”泽廖内说。“不过湖里是没有鱼的。我是个老渔夫,一眼就看出湖里没鱼。”

  我从《飞马号》上取来生物寻踪器,投入湖中。寻踪器是在不透水外罩里的,并装有发动机。我戴上耳机,期待着信号。仪表显示出,寻踪器已经下降到湖底,随即继续向前,朝着湖的中心移动。然而,没有发出信号。湖是死寂的。过了半个小时,我只好停止搜寻。寻踪器不可能出错——湖里连一条小鱼也不存在。

  “如果不是昨天亲手从湖水中抓到过鱼,我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这儿生存着什么活物,”我承认。“维尔浩夫采夫讲得没错儿,这个星球异乎寻常。”

  “我也讲过这样的话,”泽廖内卷起钓丝,返回《飞马号》。

  “地平线上出现大群羚羊,”扬声器传出宏亮的喊声。

  这是包洛思柯夫在说话。他在驾驶台上居高临下,发现了地平线那儿的动物。

  不过,没有他的提醒,我也已经知道草原上活跃着许多动物。田鼠在草丛里跑来跑去;一只黄鼠跟柱子似的,竖在不远处;还有一头挺像小熊的野兽,正沿着湖岸走动。

  “没什么可怕的,”我说。“咱们准备越野车,去追捕动物。”

  我们驾着越野车,刚刚驶出《飞马号》飞船,天就下雨了。这场雨比昨天的大得多,突然袭来,密密的雨点敲击着车顶。我和阿丽萨躲在车里任凭雨点嗒嗒响,不偏离方向,朝着草原深处驶去。成群的羚羊刚才正是在那里活动。

  没有发现羚羊。我们也没找到其它动物。我跨出越野车,弯下腰,打算观察刚才还在草丛里跑来跑去的田鼠,不料连田鼠也没了影儿。这次,我在平原上放飞寻踪器。寻踪器一直飞到地平线那儿,又飞了回来。毫无疑问,这个行星上连一只动物也没有。

  我们驾着越野车,返回《飞马号》,在休息舱里坐下。这时候,我百思不得其解,问包洛思柯夫:“这下你看怎么办?星球上确实空空如也。在揭开这个秘密之前,我不愿意离去。”

  “咱们可不能永远留在这儿,”包洛恩柯夫表示。“最早碰上这个谜团的,并不是我们。或许,空幻星球的秘密将永远无法揭开。”

  “可惜泽廖内伯伯忘了关门,”阿丽萨说。“要不然,咱们至少还养着几条鱼。”

  “算了,他已经非常难受了,”我打断阿丽萨。“这种现象实在古怪:

  昨天咱们飞到,细雨濛濛,湖里全是游鱼;今天早晨,鸟儿成群飞;接着起风了,刮走飞鸟,却出现了走兽……”

  “爸,”阿丽萨突然说,“这个星球的秘密,我猜出来啦。”

  “哦,真行,你当然行,”泽廖内愁眉不展他说。“谁也猜不出,可外号福尔摩斯的阿丽萨猜出来啦!”

  “泽廖内,小心点呵,”包洛恩柯夫提醒他。“在寻找大蝌蚪的时候,我已经输给阿丽萨一回,欠着她一个愿望。”

  “我确实不会符合科学地思考,”阿丽萨承认。

  “哎,女儿,讲讲看嘛,”我说。

  “我不讲。我让你们看,好吗?”

  “你要让我们看,也可以呀。”

  “那么你们在这儿坐一小会儿,我去去就来。”

  “你到外面去吗?在下雨呀。”

  “别担心。我不等淋湿就回来啦。如果你担心我出什么事儿,就朝舷窗外看看。我只走到湖边就回来的。”

  我走到舷窗跟前。只见阿丽萨张开雨衣,披在头上,跑到湖边,用一只小桶舀水。舀了一次又一次……这不,她往回跑了。

  阿丽萨跑进休息舱,把小桶搁到桌子上。

  “你们瞧,”她招呼。

  小桶里,一条不大的鱼在缓缓游动。

  “啊!”泽廖内喊起来。“我完全忘了,这儿的鱼是傍晚才咬钩的。钓鱼竿在哪儿?”

  “等一下,”阿丽萨说,把手伸进桶里。她从桶里抓出那条鱼,往桌子上一放。

  “你干什么?”

  “要是我想得没错儿……”阿丽萨刚开口,说时迟那时快,我们眼前出现了惊人的变化。那条鱼颤动了两下,一甩尾巴,鱼鳍渐渐变成翅膀,鳞片在变成羽毛。工夫不大,桌子上已经站着一只可爱的小鸟,在左顾右盼,理顺羽毛。

  我们目睹一条鱼变成了一只鸟,惊讶得张口结舌。这时候,鸟儿扑棱一下翅膀,飞了起来。它在休息舱的顶棚上撞了一下。

  “抓住它!”我喊。“它会撞伤的!”

  “爸爸,别碰它。这还没完呢,”阿丽萨说。

  小鸟在顶棚上连撞几次,重新跌落到桌子上。它刚跌下,便又起了变化。

  这回,羽毛在消失,翅膀在皱缩,才一会儿,我们面前就是一只小老鼠了。

  这小老鼠顺着桌子腿往下溜,蹿到角落里,不见了。

  “现在全明白了吧?”阿丽萨问。

  她满脸得意。这样的秘密,连生物学家也搞不懂的秘密,可不是每天都能揭开一个的呵。

  “但你是怎样猜破谜团的呢?”我问。

  “你提醒我的呀。你回想出,昨天下雨,就有鱼在游;太阳一出,却有飞鸟了;风一刮,走兽出现。”

  “完全正确,”我说。“这是一种奇特的适应能力,而在这个星球又是最切实有效的。生物在此地采取这种生存方式,是它们的最佳选择,它们不怕狂风,不怕暴雨,也不怕烈日。如果到寒冬,它们多半也有某种对策。”

  “这可以试验一下,”阿丽萨说。“咱们把鱼放进冰箱吧。”

  暂时我们还没把鱼放到冰箱里去。不过,给它做了一只笼子,里面有个小水池。然后,我们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欣赏那条鱼怎样出水变鸟,往上飞去,又落下变成鼠,跑向一角的饲料槽。

第八章 巨耳人说出什么

 

  在银河系第八扇形带,奇珍异宝的收藏家和观赏者,全都经常飞到勃鲁克星球上来。这儿,在巴拉布特尔城,有个星际市场,每周开放一次。

  银河系中,有数亿收藏家。比方说,太阳系的收藏家们,是每月的头一个星期日,在火星上,在大运河旁的高原上聚集。人家告诉我,在仙女座的星云中,也存在着实力雄厚的收藏家团体;在其中的一个行星上,收藏家们力量大得掌握了政权,于是那个星球上的所有工业,就只生产集邮册、镊子和鱼缸了。

  我参加过收藏家们在火星上的聚会。在那儿,我为莫斯科动物园寻觅到罕见的飞鱼。至于勃鲁克星球上的市场,我还没有机会去过。

  原来巴拉布特尔是座不大的城市。城里有许多旅馆和仓库。巴拉布特尔城的航天器升降场,却会让任何一个首都羡慕。

  《飞马号》刚刚降落到混凝土地面上,一群警卫队员就迅速驱车赶来。

  “你们来自什么星球?”他们在舷梯旁刹住车,问包洛恩柯夫。

  “来自地球,”包洛恩柯夫回答。

  “地球是在哪里的?”

  “在第三扇形带。太阳系。”

  “啊哈,我估计得不错,”警卫队队长说。这个队长真像一架电风扇。

  他长着三只又大又圆的耳朵,一说话就大晃其脑袋,扇出风来。因为这个缘故,在银河系里,大家都管勃鲁克星球上的居民叫巨耳人。

  警卫队员们登上飞船,朝休息舱走去。

  “你们要出售什么呢?”警卫队长问。

  “我们想看看,”我回答,“这儿可有什么令人感兴趣的动物是莫斯科动物园所需要的。”

  “这就是说,你们将不出售任何东西?”队长问。

  “不出售。”

  “你们飞船上没有任何动物吗?”

  “我们有动物,但不是出售的。”

  “让我检查一下。”队长说。

  “为什么?”包洛恩柯夫大惑不解。“我们是你们的客人,你们理应信任我们。”

  “我是可以信任你们的,”巨耳人说,“可你们不大了解收藏家们的情况。他们从整个银河系运来各种各样的动物,然后,我们这儿就接连出现麻烦。以前我们讲究礼貌,并不检查飞船,如今却要检查了。吃一堑长一智呵。”

  于是,警卫队长挥动大耳朵,扇出风来,给我们讲述这样一段惨痛的经历:

  “不久前,集市上出现了一个商人。他带着一只小口袋和一个罐子来赶集。罐子里面装着白色的软体虫。玩鸟人立刻看上了这种软体虫。它们含热量高,鸟儿也爱吃。有一个收藏家买了一罐软体虫。接着有了第二个、第三个顾客。那商人解开口袋,接连不断地往外舀。收藏家要买软体虫,排起了长队。排在第二百二十三个的,是一位珍稀禽鸟鉴赏家,他名叫克拉巴卡斯,来自巴拉卡斯星球。这位著名的鉴赏家估计,小口袋只容得下三罐半的软体虫,不可能更多,因此他认定其中有诈。他走到商人跟前,问:‘难道这是一只掏不完的口袋?’”

  队长讲到这儿,被助手打断了。

  “不,尊敬的头儿,克拉巴卡斯问的是:‘您从哪儿弄来这些软体虫的?’”

  “住口,”第三个警卫队员说。“不是这样的。来自巴拉卡斯星球的克拉巴卡斯问的是:‘给我看看您的小口袋吧。’”

  “闭嘴!”警卫队长冲着自己的两个部下大喝一声。“你们再敢打断我的话,我就把你们的耳朵咬下!……那商人根本不答理克拉巴卡斯。这可能是因为克拉巴卡斯虽然身长8 米,直径却只有半毫米,他本身就像极为细长的软体虫。当时,克拉巴卡斯转过身来,对着排队的收藏家们高喊:‘我讨厌这个形迹可疑的商人!’”

  “对不起,尊敬的头儿,”警卫队长的一个部下又忍不住插嘴,“但我要斗胆指出,来自已拉卡斯星球的克拉巴卡斯,当时对其他收藏家说:‘抓住这骗子!’”

  “你神经错乱胡说八道!”第三个警卫队员冲着他低声咕哝。“克拉巴卡斯说的是:‘商人,我不是智力比您低的生物,请注意听我的话!总之,请交出小口袋。’”

  “算了,”警卫队长挥动三只大耳朵。“你们讲,我靠边!”

  他们争争吵吵,而且改用我们完全不懂的体语。这种体语是以极为复杂巧妙的方式挥舞耳朵来表达的。休息舱里狂风骤起。要不是桌子上的咖啡壶被一阵风刮落,真不知道这场吵闹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咖啡壶摔碎了,警卫队员们为自己的举止感到不好意思了。

  “请原谅,”巨耳人说。“我们激动得有些失态。”

  “没关系,没关系,”我说,竭力忍住笑,从地上拣起咖啡壶的碎片,同时,阿丽萨跑去拿抹布,擦掉咖啡色的水迹。

  “来自巴拉卡斯星球的克拉巴卡斯向收藏家们说出自己的怀疑,大家便同心协力夺过商人的小口袋。这小口袋里总共只有两小把软体虫。不过,人们掏出一把软体虫,就立刻看到软体虫一分为二,长大起来。突然,集市远远的一角传来惊呼声。是一个鸣禽爱好者把软体虫当做饲料撤进鸟笼,便目睹软体虫迅速地分裂繁殖。

  “不,”第二个警卫队员挥动着大耳朵说。“尊敬的头儿,我斗胆纠正……”

  但是,警卫队长不要听不同意见。他揪住两名部下的耳朵,把他们拖出休息舱,砰的一声关上门,这才轻松地说:

  “这下我可以从从容容他讲了。”

  不料,一眨眼工夫,门被推开一些,不驯顺的警卫队员把一只耳朵塞进了门缝。

  “我斗胆……”他说。

  “不,这是不允许的!”警卫队长用瘦削的脊背顶住门,要结束这番话:

  “原来,这些软体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分裂繁殖。真快呵,十分钟增加了两倍多,一个小时增加了六百多倍。”

  “那些软体虫是吃什么的?”阿丽萨感到惊奇。

  “空气,”一个警卫队员说。“当然是空气。”

  “是氧气!”第二个警卫队员在他背后说。

  “氮气!”第三个喊起来。

  警卫队长为自己的部下羞愧得用大耳朵遮住脸孔。过了五分钟,他才平静下来,结束这番叙述:

  “总之,过了三个小时,整个巴拉布特尔市场上积起了1 米厚的软体虫,收藏家和商贩们慌不择路,四下乱逃。”

  “那个商人呢?”阿丽萨问。

  “趁着混乱,他跑掉了。”

  “逃掉了,”门外传来声音。

  “软体虫堆积如山,爬向四面八方。到傍晚,市中心也被占据了。消防车全部出动,用水、用灭火剂的泡沫喷洒,却阻挡不住软体虫的进攻。人们用脚踩,用火烧,用滴滴涕浇,可全都白费力气。星球上的空气越来越少了,不得不分发氧气面具。勃鲁克星球发出的求救信号SOS ,在银河系的各个角落震响着。不过,拯救本星球的,是来自巴拉卡斯星球的禽鸟鉴赏家克拉巴卡斯。他让饕餮鸟去对付软体虫。饕餮鸟是小小的,但食量大得惊人,可敬的收藏家因为怕倾家荡产,没有一个敢收养这种鸟。软体虫终于被消灭了,不过与此同时,饕餮鸟也吃光了所有的蚂蚁、蜜蜂、胡蜂、蚊子、蝴蝶、蟑螂、熊蜂和蜣螂。”

  “那商人出售这么危险的软体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阿丽萨问。

  “什么为了什么?他想赚钱。那只口袋是掏不完的嘛。”

  “不对,”阿丽萨说。“这不可能。他没那么傻吧。收藏家们很快就会猜出是怎么回事儿的呀。”

  “当然,他没那么傻!”另一个警卫队员在门外喊。“他是要毁灭我们的星球!”

  “为什么呢?”

  “我们也弄不明白,”警卫队长承认。他从门口走开,让自己的部下进来。“我们弄不明白,但是打那以后,凡是来自太阳系的飞船,我们通通要检查。”

  “为什么只检查来自太阳系的呢?”

  “这是机密,”第一个警卫队员说。

  “算不上什么机密,”第二个队员插进来说。“仅仅因为那个商人是来自太阳系的。他是地球人。”

  “太奇怪了,”我说。“那么有没有记下他的外貌特点呢?他是什么模样?”

  “没记下过什么。在我们眼里,地球人的面貌全都一模一样。”

  “不管怎么着,总归有些显著的特征吧?”

  “是有特征的,”警卫队长的一个部下说。

  “闭嘴!”队长喝住他。

  “我要讲,”部下说。“那个人头上戴的帽有宽宽的边儿,上面横着一条深深的槽。”

  “我听不懂,怎么会横着一条深深的槽呢?”我说。

  “尊敬的头儿,您给他们看看照片。也许他们能协助我们,”部下说。

  “不,使不得,这是秘密照片。”

  “使得。既然我说了,就不再是秘密。”

  “可你不是说出来,而是泄露了国家机密。”

  “就算是吧。”

  于是,他的头儿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这照片揉皱了,是业余摄影爱好者拍的,模糊不清,但依然毫无疑问:照片上正是维尔浩夫采夫博士,一只手拿着罐子,另一只手提着小口袋。

  “不可能!”我吃了一惊。

  “您认识他吗?”

  “是的,他住在三船长星球。”

  “啊呀呀,这么好的星球上住着这么坏的人!您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三天前。”

  “我们这儿他是上个月来的。现在让我们检查你们的飞船吧。万一你们船上有软体虫,怎么办?”

  “我们没有软体虫的。”

  “飞船锁着,”第二个巨耳人悄悄地报告。“他们不愿意讲出来。”

  “那就不准他们进城,”头儿说。“你们的电话在哪里?我们可以认定,飞船上的人全感染了银河瘟疫。那样的话,你们就只能自动离开。要不然,我们将进行的消毒工作,会使你们懊悔飞到这儿来的。”

  “我们没有任何不良企图,”我尽力让他们安心。“这个人我们只不过见到一次。而且还可能根本不是他。面貌酷似的人也是有的。何况,一位博士、一位博物馆馆长,为什么要出售软体虫呢?”

  “我哪儿知道。”巨耳人头儿愁容满面他说。“我们碰上的倒霉事儿够多的。不再相信客人了。”

  “还发生过什么事儿?”

  “别问了。有人几乎消灭了所有的巧舌鸟。”

  “巧舌鸟?”

  “对,双嘴巧舌鸟。这种鸟是我们的宠物。”

第九章 咱们需要巧舌鸟

 

  我带着阿丽萨,步行到市场上去,让同事两小时后驾着越野车到市场那儿来。

  是一个晴朗的早晨,空气清新。天空明丽,黄灿灿的;云彩轻灵,绿茸茸的;脚下的沙土柔软,蓝莹莹的。

  我们走到了城市的主干道上。两旁旅馆林立。这些旅馆,彼此极不相像,因为每一座都是专为某个行星或某个星系的居民修建。那儿有座“克拉克”

  旅馆,像个直径100 米的儿童热气球。这气球底下露出抗引力器的边缘。是一些宇宙流浪汉住在里面,他们没有自己的星球,习惯于居住在没有引力的环境里。他们经常在迅飞的彗星或流星上搭起帐篷。

  然后我们走过“佳境”旅馆。这旅馆也呈圆球形,不过它又坚硬又厚重,一半埋入地下。我们看到它的外面挂着牌子:“专供沼气行星的居民住宿”。

  门没有关严,缝隙中有一缕沼气在丝丝地往外冒。

  后面是“烧锅”旅馆:它的墙壁发烫,虽然包着一百层隔热板,你还是不能触碰的。来自恒星的居民住在“烧锅”旅馆里。他们在沸腾的熔岩中沐浴,就像我们夏日在池塘里洗澡一样。另外一些旅馆,有悬浮在半空的,有埋入地面的,有在屋顶上开门的,也有不开门窗的。忽然,我们发现一幢不大的建筑物,带有圆柱,最普通的窗,最普通的门。门框上的招牌是:“伏尔加母亲河”。

  “爸,你瞧,这准是接待地球人的!”阿丽萨说。

  我们在这座旅馆面前停下脚步,因为瞧着它感到舒服,恰似遇到老朋友。

  有个高个子,身穿商船宇宙服的,从旅馆往外走。他朝我们点点头,我们就跟他攀谈。

  “您好。您从哪儿来?”

  “我们来自地球,运送氧气再生器到勃鲁克星球,”他回答。“或许你们听说了,这儿发生过麻烦事儿:他们差点儿丧失全部空气。”

  我和宇宙航行员交谈的时候,阿丽萨站在旁边,望着旅馆。突然,她拉住我的手:

  “爸爸,瞧,谁在那儿!”

  旅馆三楼的窗口,站着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正向下看着我们。目光和我一接触,他就赶紧从窗口闪开了。

  “不可能!”我惊叫一声。“他来不及飞到这儿来呀。”

  “咱们去问问,他怎么来的,”阿丽萨说。

  旅馆厚重的大门是雕花的,弯曲的拉手是镀金的。大厅里面装饰得仿佛王公贵族的殿堂楼阁。壁上画着独角兽和美丽的姑娘,沿墙摆着宽宽的长凳。

  显然,建筑师看过著名的二十集电视连续剧《鲍里斯·戈都诺夫》①。走到贵族气派的大厅正中,我站住了。

  “阿丽萨,等一等,”我说。“这些我都觉得别扭。”

  “为什么?”

  “你倒想想看:我们刚刚辞别了维尔浩夫采夫博士,飞到这儿;警卫队① 《鲍里斯·戈都诺夫》:俄国大诗人普希主(1799~1837)写过诗体历史剧《鲍里斯·戈都诺夫》,描述主人公戈都诺夫篡夺王位,良心受责,最后自食其果。

  告诉我们,他由于出售白色的软体虫,几乎毁灭了这颗行星;紧跟着,我们却看见他在旅馆的窗口里面。”

  “那我们更得去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儿。”阿丽萨说。

  “也好,”我表示同意,朝长长的服务台走去。服务台后面,在天鹅石膏像和塑料长柄勺之间,站着一名服务员。这是个身穿白长衣的巨耳人。

  “请问,”我上前探询。“维尔浩夫采夫博士住在哪个房间?”

  “请稍候,年轻的先生,”服务员回答。他把大耳朵放到背后,打开有拉链的皮封面大登记簿。“维尔浩夫采夫……”他嘟哝着。“维尔……浩夫……

  采夫……有了,维尔浩夫采夫!”

  “他住在哪儿?”

  “住在八号房间,三楼。”服务员说。“你们是他的朋友吗?”

  “是他的熟人,”我谨慎地回答。

  “真不相称,”服务员说,“这么粗鲁无礼的住客,却有看起来这么高雅的熟人。”

  “莫非他使你们不愉快了?”

  “您去八号房间吧。”服务员回答。“请您转告那个不文明的人,如果他继续在床铺上煮小灌肠,继续损坏客房服务机器人,那我们就要请他离开这座享有声誉的旅馆。”

  我们拾级登楼的时候,我对阿丽萨说:

  “在我的印象中,维尔浩夫采夫倒是个非常文雅的人。”

  迎面有一些人在下楼——有利涅安星球人、菲克斯星球人,也有环境和地球相仿的其他星球人。他们当中,有的托着鸟笼,有的捧着鱼缸,有的夹着集邮册,也有仅仅挎着背包的。他们步履匆匆,赶往市场。

  一条长廊铺满了波斯地毯。八号房间在长廊的尽头。我们站在雕花的柞木房门前。我按了门铃。

  没有反应。

  于是我上前敲门。轻轻一碰,那门便顺势敞开,不大的房间,摆设和装饰,都参照了地球人历史小说中的一些插图。这儿有水晶玻璃的枝形吊灯、不放灯捻儿的煤油灯、钨钢做的茶炊和日本屏风。但是,看不到维尔浩夫采夫。

  “博士!”我招呼。“您在这儿吗?”

  没有人应声。

  阿丽萨走进房间,朝屏风后面张望。我在门口喊她:

  “咱们走吧。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是不礼貌的……”

  “爸,我这就出来。”阿丽萨回答。

  我听见背后有谁在急促地呼吸。回头一瞧,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皮装的大胖子。此人长着两片厚嘴唇,下巴有几层,堆在衣领上。

  “你们找谁?”他问,是一种尖细而稚嫩的童音。

  “我们找个熟人,”我回答。

  “对不起,我住在隔壁房间,”胖子说,“五分种以前,我听见住在这里的人走了出去。所以我过来告诉你们一下。”

  “那您知道他去哪儿吗?”

  胖子挠挠下已,想了想说:

  “我猜,是到市场上去。要不还能上哪儿呢?”

  我们出了旅馆,一路朝市场走去。

  “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真是个怪人,”我暗想。

  我们经过一座造得像大鱼缸的旅馆,住客来自那些整个表面一片汪洋的星球;又经过一座状如茶壶的旅馆,“壶嘴”里不断地冒出蒸汽,住客是来自巴拉赛尔星球的懒散人——他们那个星球上热烘烘的,水一直在沸腾,发烫的水蒸气笼罩着整个行星。

  这些旅馆,都有住客在往外走。很多人穿着密封宇宙服,而且是各式各样的。有人贴地爬,有人在我们头顶上飞。我们脚边,不时闪过一些收藏家,个子只比蚂蚁稍微大一点;在他们身旁,走着一些收藏家,身材只比大象略微小点儿。

  越接近市场,人群就越拥挤。我拉住阿丽萨的手,不让她无意中踩人家一脚,不让人家稍不留神踩她一脚。

  市场长达好几公里,分成几个区段。开头,我们走过贝壳搜集者的区段;接着,在藏书家的区段里穿行,然后是矿物和钻石收藏家的区段,人头济济,我们费劲地穿过。我们相当方便地走过花卉市场,不过一个地方我不得不抱着阿丽萨,因为菲克斯星球的玫瑰香味浓烈,熏得她差点儿晕过去。

  不过,当我们进入集邮家区段的时候,阿丽萨求我:

  “等一等。”

  长达1 公里的场地上,摆满了整齐划一的小桌子。有个老居民告诉我,这些小桌子是1 .43 万年前的东西。集邮家们坐在桌边,或两个一堆,或四个一堆。大家在交换邮票。那些没在小桌旁占得一席之地的,就站在那儿交换,或者索性在周围溜达溜达。阿丽萨买了一套画着西利安鸟的立体活动邮票、又买一枚1896 年的黑山族邮票,还买了一本菲克斯集邮册——只要把邮票放到它的上面,它会自动地夹进合适的所在。后来,阿丽萨又用黑山族邮票换来两枚赛西涅尔邮票。

  “爸,这是专门为你换的。”

  一枚邮票是全白的,另一枚上也只看得见几个小小的字:“牧场上的翼牛”。

  “爸,你正想了解翼牛。”

  “可翼牛在哪儿?”

  “明天就看得到翼牛,”刚刚在旅馆里见过一面的胖子说。他追上了我们。

  “怎么是明天?”

  “这些邮票上的图像,不是每天、而是逢双日显现,”胖子说。

  “第二枚邮票上将会显露出什么图像呢?”

  “第二枚上吗?这上面什么也不会显现。它已经显现不出“那它还有什么价值?”我迷惑不解。

  “这是很罕见的邮票。赛西涅尔星球的居民不喜欢写信,因此来自他们那个星球的邮票几乎都是尚未使用过的。废旧邮票十分罕见。您的女儿换取这样一枚罕见的邮票,做得很对。”

  胖子说完这番话,挥挥手,连蹦带跳,急匆匆地走开了。

  在市场的一个个区段里、一块块场地上、一个个摊位间,我们几乎要迷失方向。忽然听见前面传来鸟叫、兽吼和虫鸣声。我们进入一块摆满鸟笼、鱼缸、兽栏和畜舍的场地。这便是星际市场的动物区段。

  我们所看到的动物,连我这个宇宙动物学家也很难辨别清楚。飞禽和走兽,那么千奇百怪,他们的主人有时也千奇百怪,使得我在边走边看的时候,开始闹笑话了。我走到一只暗蓝色的鸟跟前。鸟脚黄黄的,有3 米长。有一根链子,从鸟脚伸向它的主人。这个主人,身体由彩色圆球组成,不知道来自哪个星球。我问他,这只漂亮的鸟要卖什么价钱。不料,却是那只鸟操着一口流利的宇宙语回答我:

  “我不自卖自身。但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把花斑球鸟卖给你们。不过请别侮辱我。”

  看来我搞错了,没弄清是哪个用链子牵着哪个。站在周围的收藏家和商人都哈哈大笑。这下,鸟形人感到委屈了,长嘴伸过来,在我的脑袋上嘟地啄一下。

  我赶紧走开,因为鸟形人怒不可遏,作势要再啄第二下。

  我看到了水晶状的甲虫,正是我早就想为动物园搜求的,便细细观察。

  “爸爸,”忽然阿丽萨在喊,“到这儿来。瞧,多有意思。”

  我转身朝阿丽萨走去。

  她正站在一只空空的大鱼缸跟前。旁边有张小椅子,坐着一个小矮人。

  “爸爸,瞧,这个人在出售多有意思的鱼。”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直话直说,“鱼缸是空的。”

  小矮人愁容满面,挥泪长叹。

  “这样讲的,您不是头一个,”他说,“您不是头一个。”

  “您的缸里有什么呢?”我谦和地问。“是微生物吗?”

  “不,这太过分了!”小矮人说。“我要离去。一去永不再来。”

  “爸爸,”阿丽萨压低嗓门说,不过声音响得10 米以外也听得见,“他那儿是一些会飞的隐形鱼。他亲口告诉我的。”

  “隐形鱼?”

  “小女孩儿讲得对,”小矮人说。“这是最普通的隐形鱼。”

  “真有意思,”我说。“那您是怎样捕捉到的呢?”

  “用网,”小矮人说。“用隐形网。这种鱼飞着飞着,掉进隐形网,我就带回家。”

  “能让我抓一条吗?”我问。

  “让您抓?”小矮人面露惊讶。“但您用什么抓呢?”

  “用手呗。”

  “那您可抓不到。”

  “为什么?”

  “因为这些能飞的鱼滑得很。您刚碰着,它们就滑掉了。您不相信我?”

  我不屑一答。这时候,小矮人挥挥双手,大喊起来:

  “好!瞧着,抓呀,您来放生!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损害我的尊严!

  侮辱我的人格吧!”

  小矮人把遮在鱼缸上的大布头扯掉,使劲地攥住我的手,硬朝鱼缸里摁。

  “怎么样?”他喊。“怎么样?抓到了吗?您什么也抓不到!”

  我的手感觉到一无所有。缸里不存在任何鱼。

  “里面什么也没有,”我说。

  “哼,大家看见了吧?”小矮人两眼泪汪汪,转身对围观的人们说,“他已经明白了,鱼滑得根本抓不住,可又不肯承认。”

  我的手在空鱼缸里乱摸瞎掏一阵,缩了回来,小矮人立刻又大叫大嚷:

  “他把我的鱼通通放掉了!通通被他吓得飞掉了!我不是明明警告过,决不能在鱼缸里乱摸瞎掏吗?这下我成了穷光蛋!我破产啦!”

  围观者表示不满,操着二十种语言埋怨我,并且射来谴责的目光。

  连阿丽萨也说:

  “爸爸,你为什么这样做呢?”

  “可鱼缸里确实一无所有,你们难道不知道?”我问围观者。

  “我们怎么知道呢?”一个伊凯恩星球的居民向我反问。他身上有虎皮似的条纹,胡子雪白。“如果他讲的是实情呢?如果真是隐形鱼,所以不能乱抓的呢?我们怎么能认定他瞎说呢?”

  “对,”有个巨耳人支持他。“他于吗要从别的星球带一只空鱼缸来?”

  “他是为了每天重复地出售其实不存在的东西,”我说。

  不料,谁也不听我的。

  不得不赔偿。我给了苦着脸的小矮人十条希罕鱼的钱。显然,小矮人没料到我这么爽快地认输,所以向我道谢,还许愿说,他一旦抓到隐形鱼,一定给我送去。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他说。

  “小女孩,让我送你一件小小的礼物。”

  “好哇,”阿丽萨说。“我会很开心的。”

  “拿着吧。”

  小矮人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退出来的仍是一只空手。但他把手掌弯成船形,仿佛拿着什么东西,递给阿丽萨。

  “这是隐身帽,”他说。“别客气,收下吧。我喜欢送无价之宝给好心人。不过要小心收藏。帽子是用精妙的隐形布做成的,没有一点重量,而且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阿丽萨谢过这个滑头,若有其事地把礼物放进书包,我们便继续往前走。

  忽然,一种奇特的动物,朝我们身边跑来。这东西正好够着我的膝盖。

  它具有奇异的色彩——通体鲜红,有一块白色的斑点,活像蛤蟆蕈。

  “爸,抓住它!”阿丽萨对我说。“它是从什么人那儿逃走的。”

  “我看不一定,”我边说边把钱包塞进口袋。“也许这不是动物,而是一位收藏家,正在追寻逃跑的动物。我抓住他,他会把警察叫来,指责我不知道他是人,侮辱了他。”

  可话音刚落,我们看见追赶红色圆球兽的主人已经迅速爬来。这是个胖胖的双头蛇形女人,穿着流光溢彩的密封宇航服。

  “请帮帮忙,”蛇形女人说,“我的变色圆球兽逃跑了!”

  红色圆球兽拼命往我们背后躲,但蛇形女人两肋晃动着一百只细脚爪,此刻她伸出其中的一只脚爪,逮住了逃跑的小兽。这小兽立即由红变黄,并且把两条原本直溜溜的腿盘起来。

  “对不起,请问这是什么动物?”我向胖胖的蛇形女人讨教。

  “挺普通的,”蛇形女人说。“这种动物我们星球上多得很。我们管它叫变色圆球兽。它们不会出声,但是能变换颜色,表达情意。它们的色彩饶有趣味,您身边有一块糖吗?”

  “没有,”我说。

  “可惜,”蛇形女人接茬儿,随即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块糖。

  变色圆球兽面对糖块,显露出淡紫色的花纹。

  “它在表示高兴,”蛇形女人说。“挺美,是吗?”

  “非常美丽,”我同意。

  “我们特意为它想出一些新奇的刺激,从而发现罕见的色彩。如果你们希望看看,我揍它一下,它会变成黑色,好吗?”

  “不,没有必要,”我说。“您把它卖给我们莫斯科动物园,怎么样?”

  “不,”蛇形女人的一个脑袋回答,与此同时,另一个脑袋却悄悄地垂下,说:“交换倒可以。”

  “但是我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

  “喏,就换这东西,换这头小兽,”蛇形女人说,同时用十只细脚爪指指阿丽萨。

  “不行,”我说,尽量不发火,因为就在刚才,自己也曾把聪明的外星人当成笨鸟。“这是我的女儿。”

  “哦,太荒唐了!”蛇形女人怒喊。“我要马上叫来市场管理员。这是禁止的呀!”

  “禁止什么?”我莫明其妙。

  “禁止出售自己的孩子。用子女交换动物也同样是禁止的。难道您在市场人口处没看过规章制度?真是个恶棍!野蛮人!”

  “这有什么关系,”我放声大笑。“我可以卖掉阿丽萨,阿丽萨也可以卖掉我嘛。”

  “那就更荒谬绝伦!”蛇形女人叫起来,把彩色的圆球搂在胸前。这变色圆球兽,看样子受了惊吓,变成了白色,同时顺着背部,显露出一个个红十字。“女儿出卖亲生父亲!哪儿见过这种事情?”

  “告诉你实话吧,”我受不了她的这份蛮缠了。“我们谁也不卖谁!我们地球上根本不允许父母卖子女或子女卖父母。我和女儿一同到来,只是为了替莫斯科动物园购买珍稀动物。”

  没改变主意,您带走它吧。还有这本小册子——《怎样饲养变色圆球兽以及怎样使其呈现表示温柔感情的玫瑰色》,也请拿去。”

  “但我不知道应该送您什么做交换。”

  “什么也不需要,”蛇形女人说。“我胡乱猜疑,侮辱了你们。如果你们接受变色圆球兽,肯原谅我,那么今天直到夜晚,我都将心情舒畅。”

  “哦,当然,我们不怪您,”我说。

  “一点儿也不怪,”阿丽萨也说。

  于是,蛇形女人把众多的脚爪一挥,变色圆球兽便直飞起来,落到阿丽萨的双手上。它呈现出金色,只是沿着脊背,有一些蓝色的长条纹在活泼泼地转动。“圆球兽感到满意了,”蛇形女人说。她不听我们的婉谢,迅速爬走。

  变色圆球兽从阿丽萨的手上跳下,两条直溜溜的细腿摇摇晃晃,跟随在我们后面。

  有一大家了人迎着我们走来,父亲的耳朵比大象还大,妻子和六个孩子也全是巨耳人。他们带着鸟宠,里面有一只金丝雀。

  “瞧!”阿丽萨喊起来。“这是金丝雀吧?”

  “对。”

  “这不是金丝雀,”巨耳人父亲一本正经地接茬儿。“这叫天堂鸟。但我们想买的根本不是这种鸟。我们在寻找真正的双嘴巧舌鸟。”

  “说来也怪!”巨耳人母亲告诉我们。“去年,巧舌鸟还占了半个动物集市,现在却踪影全无了。这是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说。

  “我们也不知道,”巨耳人父亲接过话来。“我们只好养只天堂鸟。”

  等这一大家子人走了过去,阿丽萨说:

  “爸爸,咱们需要双嘴巧舌鸟。”

  “为什么?”我不解其意。

  “因为大家需要巧舌鸟,”

  “好吧,咱们找找巧舌鸟,”我表示同意。“不过,我劝你先去看看原始纺织蜘蛛。如果有人在出售,咱们一定要买下。这是我们动物园早就希望获得的。”

  第十章 我们买到了巧舌鸟

  我和阿丽萨走遍整个集市,为动物园买到了十八只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其中,大部分是地球人还没看见过的。阿丽萨向每一个商人和收藏家打听:

  “哪儿能找到双嘴巧舌鸟?”

  答复多种多样,彼此矛盾。

  “巧舌鸟不会生蛋了,”有人说。

  “巧舌鸟得了怪病死绝了。”

  “巧舌鸟是不可能抓到的。”

  “有人把本星球所有的巧舌鸟都买去了。”

  “巧舌鸟已经彻底灭绝。”

  还有许多其它的答复。但我们可闹胡涂了,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大家承认,从前巧舌鸟最普通不过了,人们喜欢养在家里或动物园里。然而近年来,巧舌鸟几乎通通失去了踪影。据说曾有人挨家挨户收购巧舌鸟。据说在主要的繁殖地,巧舌鸟染上寒热病,全部死亡。阿丽萨呢,找到巧舌鸟的希望越渺茫,她的好奇心就越强,哪怕看一眼这种鸟也是好的。

  我们遇到了来自巴拉卡斯星球的克拉巴卡斯。刚刚结识,我就向他请教:

  “巧舌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克拉巴卡斯回答,彬彬有礼地把蓝尾巴盘成圆圈。“它们会说话。”

  “鹦鹉也会说话,”我说。

  “鹦鹉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没听说过。然而,或许你们那里管巧舌鸟叫鹦鹉吧?”

  “有可能,”我不反驳,其实鹦鹉未必能在这个星球上生存。“那么生活在哪儿呢?”

  “我不能不懂装懂,”来自巴拉卡斯星球的克拉巴卡斯说。“也许,它们正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我听说,巧舌鸟能够在星际飞行,并且总是返回出生的星球。”

  “咱们找不到巧舌鸟的,”我对阿丽萨说。“该回去了。何况,你的变色圆球兽已经饿了。”

  变色圆球兽听清了我的话,变成翠绿色,表示赞同。

  我们转身朝出口处走去。忽然,克拉巴卡斯高声叫我站住。他像一股蓝色旋风,在一些笼子上面盘旋。

  “喂!”他呼喊。“地球人,快回到这儿来!”

  我回头看去。克拉已卡斯蜷缩成一团,说:

  “希望看看巧舌鸟吗?嗨,你们可算太走运了。有个人躲在我这些笼子背后,他带来一只真正的成年巧舌鸟。”

  阿丽萨还没听完,就往回跑去。变色圆球兽迈开碎步,跟在她后面,由于急不可待,闪烁着虹的七种色彩。

  一位小个子的巨耳人,躲在成排的鸟笼背后。他抓着一只大鸟的尾巴。

  这白色的大鸟有两张嘴和一个金色的冠子。

  “哦,”阿丽萨欢叫,“爸爸,你认得出它吗?”

  “有点儿眼熟,”我说。

  “眼熟!”阿丽萨学我的口吻。“蹲在第一船长雕像肩头的,就是这样的一只鸟!”

  阿丽萨说得对。我记起来了,没错儿,雕像上塑的确实是巧舌鸟。

  “您卖鸟吗?”我问巨耳人。

  “小声点儿!”对方压低嗓音说。“如果您不想害死鸟和我,就小声点儿!”

  “您别讨价还价,买下吧,”来自巴拉卡斯星球的克拉巴卡斯凑到我耳边说。“原本我自己要买的,但您更需要它。很可能,这是星球上最后一只巧舌鸟了。”

  “可为什么这样神秘呢?”

  “我自己也莫明其妙,”巧舌鸟的主人回答。“我住在本市的远郊,不常到这里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两三年了吧,这只巧舌鸟飞到我家里。当时它虚弱不堪,而且带着伤。我精心护理,使它康复,打那以后它就住在我家。

  这只巧舌鸟,看样子为了求生存而到过各种星球。它会讲许多种语言。前几天我有事进城,在饭店里遇到一个老朋友。我们谈谈说说,老朋友告诉我,城里已经完全看不到巧舌鸟。有人把它们通通买去或杀死了。那会儿我对朋友说,自己家里倒养着一只。朋友嘱咐我:‘你得小心保护它。’正在这当口,有个地球人走到我们跟前,说他要买巧舌鸟“他戴着礼帽吧?”阿丽萨忽然问。

  “是戴礼帽,”巨耳人回答。“您怎么知道?”

  “过了中年,瘦瘦的?”

  “对。”

  “八成儿是他,”阿丽萨说。

  “他是谁?”来自巴拉卡斯星球的克拉巴卡斯问。

  “就是那个出售软体虫的人。”

  “毫无疑问,准是他,这个坏蛋!”克拉巴卡斯惊呼。

  “等一下,请别打断我,”巨耳人抢过话头。“当时我拒绝出售心爱的鸟,驱车回家了。当夜就有入企图潜入我家。第二天夜里,有人放火,要烧死我。幸亏巧舌鸟警觉,还叫醒了我。昨天,我发现住宅底下有一条还没挖好的地道。咋夜,有人朝我的卧室里扔大石头。这下我才明白:假如继续把鸟留在家里,我性命难保。如果你们不怕死,就把鸟带走吧。可我不能为后果负责。”

  “带走吧,”克拉巴卡斯说,“这鸟罕见、珍贵,你们反正要上飞船离开这儿,用不着害怕。”

  “爸爸,带走吗?”阿丽萨一面问,一面把手向巧舌鸟伸去。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巧舌鸟已经轻灵地飞到了阿丽萨肩上。

  “朋友,再见了,”巨耳人叹口气。

  我付钱给巨耳人,他立刻跑掉,连钱也没数一数。

  “饲养巧舌鸟,不妨用白面包和牛奶,”善良的克拉巴卡斯临别告诉我们。“野蔷薇的甜汁儿,对它有滋补作用。”

  克拉巴卡斯说完这番话,蜷缩成蓝蓝的一团,歇在金丝雀笼子上面。

  我们朝集市的出口处走去。阿丽萨在最前面,巧舌鸟蹲在她的肩上。是的,这鸟还没开口讲过一个字,但我并不焦急。变色圆球兽跟在阿丽萨后面,迈着碎步,由于沉思默想而不断变换色彩。后面是我,牵着以极高的价格买来的原始纺织蜘蛛。这种蜘蛛十分罕见,非常勤劳,相当聪明。它在织一条整齐的小方格毛线围巾,织好的一端拖到了地上。再后面,一辆自动越野车缓缓行驶,载着笼子和鱼缸——多得人无处乘坐。四下里,收藏家们纷纷转过身来,操着几十种语言一再地喊:

  “看哪,他们带着巧舌鸟!”

  “双嘴巧舌鸟!”

  “活的巧舌鸟!”

  突然,巧舌鸟斜斜地把头一低,开口说话。

  “注意!”它用俄语说。“降落在这个星球是不可能的。我转到行星轨道上去。你,我的朋友,别忘了打开缓冲器。”

  巧舌鸟说完这话,不作丝毫停顿,便改用一种我们不熟悉的语言,叽里咕噜他讲了两分钟左右。

  “这真是一只鹦鹉!”阿丽萨说。

  巧舌鸟沉默了一会儿,仔细听阿丽萨讲的话,然后学着说一遍:

  “这真是一只鹦鹉!”

  然后稍等了等,又模仿我的嗓音说:

  “可为什么这样神秘兮兮呢?”

  “当夜就有人企图潜入我家,第二天夜里,有人放火,要烧死我。”

  “全明白了,”我说,“阿丽萨,咱们运气真好:这是一只超级鹦鹉,所有的鹦鹉加在一起,也没它的能耐大。无论多少话,它都记得住,而且可以立刻说出。”

  这时候,巧舌鸟又开始讲俄语:

  “听我说,老二,我没什么礼物送给你。你肯收下的话,把我的巧舌鸟带去吧。它会让你回忆起咱们的航天冒险生涯——咱们说过的每一句话,全部储存在它的脑袋里啦。你也已经知道,怎样使它说出你想听的某一段话。”

  巧舌鸟换了一种嗓音,回答自己:

  “谢谢,老大,后会有期……”

  然后,巧舌鸟的喉咙里发出呼呼的颤音,宛如远方有一艘宇宙飞船在升上太空。

  “爸爸,你听懂它说的话吗?”阿丽萨问。

  “好像懂了,”我回答。“好像这是杰出船长们的交谈。”

  我们离开了动物集市,尽量绕过集邮区段,避免带着这些特殊货物在人群中穿行。我们认识了的那个身穿黑色皮装的胖子,迎面走来。

  “怎么样?”他问。“要找的全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回答。“一切顺利。”

  “我们买到了巧舌鸟,”阿丽萨自豪地说。“它记住了那么有趣的事情,您简直无法想象。”

  这当儿,巧舌鸟再次挺起头上的冠于,张开嘴来,模仿第一船长的嗓音说:

  “老二,你要知道,我多么渴望重上太空邀游。可惜,谁都心无二用呵。”

  胖子朝阿丽萨转过身去。看到了巧舌鸟,他的脸色就变得刷白,眼珠发直,深藏在深深的眼窝里。

  “把这只鸟让给我吧。”胖子提出。

  “为什么?”我感到意外。

  “就该这样,”胖子说,同时向巧舌鸟伸过手去。

  巧舌鸟机灵地一闪,随即朝他的手指上狠狠地啄一口。

  “哎唷!”胖子叫起来。“该死的畜生!我早就在搜捕你!”

  “缩回您的手!”我提醒。

  胖子回过神来。

  “对不起,”他说。“我早就在搜求巧舌鸟。为了找它,我特地航行了八十光年。您可不能拒绝我!我付钱,随您要价。”

  “但是我不需要您的钱,”我说。“我们地球上,已经基本不使用钱了。

  我们飞向宇宙、飞向一些还在使用钱的地方,——只有这种时候,身边才带着钱。”

  “然而,为了得到这只鸟,您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送您整整一座动物园!”

  “不,”我口气坚决地回答。“据我所知,巧舌鸟已经濒临灭绝。这只巧舌鸟在我们的动物园里将安全地生活。”

  “交出来吧,”胖子狠巴巴他说。“要不然我就夺。”

  “谅你不敢!”我说。

  附近恰好走过两名巨耳人警察。我转过身去,要招呼他们来救助。不过,胖子像钻入地下似的不见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

  “爸爸,你看出来了吧,巧舌鸟身上藏着一个什么秘密呢,”阿丽萨说。

  “你别把它卖给任何人。”

  “不要担心,”我安慰她。

  我们走在一条沙土路上。矮篱笆那边,震响着市场的喧声。前面,巴拉布特尔城的那些旅馆已经在望。蓦地,后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急忙回头一看,不由惊呆了。

  是维尔浩夫采夫一路跑来,追赶我们。他的礼帽歪向一边,西服皱巴巴的,面容比以前更瘦削。

  “教授,”他气喘吁吁地对我说,“你们横祸临头了。幸亏我追上了你们!运气多好呵!”

  “什么横祸?”我问。

  “祸根就隐伏在巧舌鸟身上。如果您不立刻把它扔掉,你们的飞船必定毁灭。我的消息确凿可靠。”

  “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您听着,”我生气他说,“您的行动十分奇怪。

  在三船长星球上,您的做法令人不解。您对我们说,不了解雕像上刻着的是只什么鸟。还有,听人说,您曾飞到这儿来,出售白色的软体虫,企图消灭星球上的全部氧气。在旅馆里,您举止不文明:在床铺上煮小灌肠,还损坏客房服务机器人。此刻,又要我们把巧舌鸟交给您……不,别打断我,什么时候您有所醒悟,请到我们飞船上来,你我平心静气地谈谈。”

  “您会后悔的,”维尔浩夫采夫说,一只手插进口袋。

  变色圆球兽吓得变红了。原始纺织蜘蛛冲着维尔浩夫采夫挥舞还没织完的围巾。

  “爸爸,小心,他有手枪!”阿丽萨喊。

  “包洛恩柯夫!”我对着挂在胸前的微型步话机呼叫。“标明我的方位!

  我们遇到危险!速来援救!”

  维尔浩夫采夫听到我的呼叫,呆在那里,打着主意。算我们幸运,路上出现了一大群收藏家,他们在赶一头倔强的绿色大象。维尔浩夫采夫一下子跳过篱笆,跑得没了影儿。

  “哦,这一切我觉得太带劲儿啦!”阿丽萨说。“多么真实的惊险场面!”

  “说实话,我可不大喜欢这样的惊险场面。我们这次出来,是要为动物园寻找珍禽异兽,而不是同维尔浩夫采夫争斗。”

  过了三分钟,一架小快艇悬浮在我们头顶上了。是包洛思柯夫驾着它,从《飞马号》上起飞,赶来援救。小快艇在我们的上空缓缓地飞,护卫我们,一直走到宇宙飞船旁边。就这样,我们平安无事,返回了飞船。

第十一章 向水母星系航行

 

  我们把买到的动物分别放进一些笼子,给它们喂食。刚忙完,我就上驾驶台,拍份电报给小大角星基地上的勘探队员。电文如下:

  “烦查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在何处。疑遇冒牌货。”

  傍晚,小大角星来了回电:

  “维尔浩夫采夫博士不在三船长星球上。其他无可奉告。”

  “没他们协查,我们也知道他不在三船长星球上。”包洛思柯夫念了电报,说,“他在这里。”

  我们为双嘴巧舌鸟做个大笼子,挂在休息舱里。巧舌鸟整天用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嘟嘟囔囔,却怎么也不肯模仿三船长当中的某一位。然而包洛恩柯夫依旧相信我和阿丽萨,说:

  “我也认为,这只巧舌鸟正是第一船长的,当他和第二船长分子的时候,送给了对方。”

  “会不会这样呢:维尔浩夫采夫特意追捕所有的巧舌鸟,正是因为想得到这一只?”阿丽萨说。

  “可他要巧舌鸟有什么用?”我问。

  “什么有什么用?我们知道,第二船长杳无音信。谁也不晓得他在哪里。

  我们知道,他带着巧舌鸟……”

  “对了!”机械师泽廖内说。“毫无疑问!咱们的小女孩儿推理绝对正确。船长不见了,巧舌鸟却在这里。也就是说,巧舌鸟知道船长在哪里。维尔浩夫采夫想了解的正是这个。”

  “那么他何必鬼鬼祟祟呢?”我问。“我们很乐意帮助他的。”

  响起了叩门声。有谁来找我们。

  我走去开了舱门。舷梯上站着身穿黑色皮装的胖子。

  “打扰了,请原谅,”他说。“我要为自己在集市上的举止表示歉意。

  不过我控制不了自己,是由于太想得到一只活的双嘴巧舌鸟。”

  “没关系,”我回答。“我们并不生气。只是这巧舌鸟,我们仍然不能给您。”

  “我也不想要了,”胖子喜眉笑眼他说,“我仅仅是不希望您把我往坏处想。请别拒绝我的好意,临别收下我的礼物吧。”

  他递给我一只罕见的动物:来自麦纳塔星球的钻石小龟。这只小龟的甲壳上堆聚着真正的钻石,璀璨夺目。

  “请收下,不要客气,”胖子说。“这东西我有三只。”

  当然,这是个应该提防的怪人,我不宜收受他的礼物。然而,毕竟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动物园里,都没有钻石小龟呵!我们搜求了五年,突然有人送上门来。

  “请别拒绝,”胖子说。“再见。也许咱们还会相遇。别忘了,有上百个星球上的入认识我,管我叫嘻嘻哈。”

  说完,他吧嗒吧嗒地踩着舷梯下去,一路蹦蹦跳跳,走向已拉布特尔城。

  天色渐晚,行星上的两个太阳几乎同时下山,不过是朝着两条方向不同的地平线坠落。因此,在航天器升降场上空,呈现两种落日晚霞的景象,流光溢彩,争奇斗艳。我暗暗思忖,可不能把人往坏处想呵。拿这个胖子来说吧,他就是个充满激情的生物学家。他舍得把如此罕见的动物赠给我们。

  我心情非常愉快,回进休息舱,让伙伴们看礼物。钻石小龟在他们手里传来传去,大家欣赏着它那奇光闪烁的钻石甲壳。

  “接着飞到哪儿去?”吃过晚饭,包洛思柯夫问。

  “到赛西涅尔星球,”阿丽萨说,“去找翼牛。”

  “也可以,”我表示同意。“反正咱们是打算去那儿的。”

  双嘴巧舌鸟一直安静地蹲在那儿看我们喝茶,此刻冷不防再次开口说话。

  “你打算起飞吗?”它用第一船长的嗓音问。

  “是的,我去接他,”巧舌鸟改用第二船长的嗓音回答。

  “那好。老二,万一遇到麻烦,就通知我来帮忙。”

  “但愿我通知得到。”

  “派巧舌鸟来。它会说出情况。我知道怎样让它讲我需要了解的事情。

  你详细告诉它一切就行。”

  “好,再见吧。”

  “再见。”

  巧舌鸟沉默了。

  “哎,包洛思柯夫叔叔,你听见了吧?”阿丽萨问。

  “当然听见了,你别嚷嚷,”包洛思柯夫回答,陷入了沉思。

  双嘴巧舌鸟摇晃着金黄色的冠子,仿佛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说话。忽然,它以第二船长的嗓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

  “我正向水母星系航行。”

  巧舌鸟会不会再说什么呢,我们等待着。但是,它闭上眼睛,把脑袋插进了翅膀底下。

  “看来,第二船长处境危险,派出巧舌鸟求援,”阿丽萨说。“怎样才能使巧舌鸟对咱们讲出全部情况呢?”

  “等一下,”我接过话头。“根据不足吧?巧舌鸟明明没有飞往第一船长在工作的金星,而是返回了出生地——勃鲁克星球。可见,没有谁派它到什么地方去。第二船长或许自然死亡了,巧舌鸟便飞回老家。”

  “都有可能,”包洛思柯夫说,从桌旁站起。

  他走出休息室,五分钟后带着银河系航行图回来了。他挪开茶碗,在桌上铺展航天图,指指图的边缘。

  “水母星系在这里,”他说,“完全没有探察过。其中有几颗行星。我建议飞到那儿去。如果第二船长活着,我们就帮助他;如果他死了,那么至少可以得知发生意外的地点。”

  “可他也可能牺牲在宇宙的茫茫太空中。”

  “在茫茫太空中,一位杰出的船长会出什么事?”

  “比方说,飞船爆炸。”

  “巧舌鸟却安全无恙?”

  “咳,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多得很呢!”

  我不作声了。归根结底,我们这次考察有特定的任务,在水母星系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什么动物。我们飞往水母星系,打一个来回,就把用于考察的时间全给浪费掉了。毕竟除了巧舌鸟说的话,我们毫无所知。或许第二船长到过那里,后来却在银河系内的另一个地方去世,会不会呢?这一点,我也对同行者们讲了。不过,我越讲,就越是连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真会如此,并且越来越明白,无论包洛思柯夫还是阿丽萨,我都说服不了。

  “好吧,”我终于松口,“试试不是坏事,不过,咱们先去一下赛西涅尔星球。翼牛是什么样儿的动物,总得弄弄清楚。”

  “行,”包洛恩柯夫表示同意,手指在航天图上划着。“是顺路的。此外,我们还不妨沿途在另外一些星球上停留,为动物园寻找稀有动物。”

  “现在睡觉,”我说。“明天一早升空出发。所有的动物都喂过食、饮过水了吗?”

  “报告考察队首长同志,已经完毕,”负责喂养动物的阿丽萨回答。

  “钻石小龟呢?”我问。

  “刚才还在这儿,”包洛思柯夫说。“这会儿到哪里去了?”

  我们花了整整一小时,跑遍飞船内部,要不是变色圆球兽出力,还找不到它呢。变色圆球兽在紧靠飞船舱门的地方发现了钻石小龟。

  “显然它想逃走,”泽廖内说。“我早就提醒过,对这种钻石小龟得一眼不眨地紧盯着。”

  变色圆球兽变黄了。

  我取出双头蛇形女人送给我的小册子,这里面对变色圆球兽表情达意的色彩提供了解释。我查阅后说:

  “黄色表示怀疑。”

  “你不信任钻石小龟吧?”泽廖内问变色圆球兽。“我也是。”

  变色圆球兽黄得越来越深,连电灯光也显得昏黄了。

  于是我说:“那好吧,咱们把它关进笼子。”

  变色圆球兽依旧这么黄,不过背部呈现出黑色条纹。小册子告诉我们,黄底黑条纹表示不赞同。

  “明白了,”我说。“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们夜里把它锁进保险柜。”

  变色圆球兽这才转为墨绿色,表示放心满意。

  第十二章 如此可悲的发明

  《飞马号》朝着赛西涅尔星球降落。这时候,飞船上的包裹和货品已经明显减少。可以沿着各条走廊来来去去,不至于碰上口袋、板箱或集装箱。

  我们已经飞过三分之一的银河系,进入了由地球启航的班机、班船并不到达的一些区域。

  赛西涅尔星球位于主要通航线的旁侧。它拥有的动物不多。三百年前,它还光秃秃,没有人居住。不过后来,洛皂多尔星球向这里移民。他们在这个星球上制造人工大气层,建立起一个个花园,开辟出一块块草坪。

  原本我们无意降落,浪费时间,但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早在三船长星球上的时候就告诉我们,据说赛西涅尔星球上生活着一种叫做翼牛的动物。

  《飞马号》在星球上着陆,正是深夜时分,一侧能看到小城市大片昏暗的灯光。我们缓缓地降落,以免惊醒市民,吓着了他们:

  飞船难得抵达赛西涅尔星球,因此有些赛西涅尔星球人根本没看到过。

  发动机停息了。机械师泽廖内梳理一下大胡子,倒头睡觉。包洛思柯夫船长继续留在驾驶台上,修正那份古老的航天图。阿丽萨在给外婆写信,盼着能从赛西涅尔星球寄出。我走进第一货舱,要为翼牛挑选一只空笼子,然后去给动物喂食。

  飞船里既安静又暖和。我几乎毫无声息地走在柔软的地毯上,考虑着在赛西涅尔星球上必须让飞船多储存些水,替原始纺织蜘蛛搞些毛线。一棵茂盛的小灌木在角落里等候着我。我向它吆喝:

  “快去睡觉!要不,明天我不给你浇水。”

  小灌木害怕了,挥动枝叶,沙沙响着,往自己的小间里挤。

  忽然,我听见轻微的响声,吧唧吧唧的。好像有谁溜进了仓库,那里面存放着一些剩下的包裹。我停下脚步,凝神细听。不知道什么动物爬出了宠子——并非任何动物都是赤手空拳能逮住的呵。

  小仓库的门开着一点儿,我小心地透过缝隙朝里张望。吧唧吧唧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晰。我走进小仓库。是门背后锁着的冷藏柜里在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这个柜子里存放着菠萝。

  冷藏柜的外面,插着一把钥匙,这使我吃了一惊——准也不可能钻进冷藏柜,然后不用钥匙,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哪。

  我慢慢地伸手过去,捏住钥匙一转,把门拉开。

  有个绿色的小人儿坐在柜子里,冷得发抖,用尖利的牙齿啃着菠萝。

  小绿人儿面露惊慌,直眉瞪眼,把一只菠萝抱在胸前。

  “您别抢,”他说。

  “菠萝至少得削削皮,”我接过话头。“哦,对了,您是怎么钻进来的?”

  “不让我安安静静吃顿晚饭!”小绿人儿抱怨一声,连人带菠萝消失不见了。

  我擦擦眼睛。冷藏柜里没有人。搁架上,少了三只菠萝。有谁在我脚上碰一下。我没提防,不由直跳起来。

  原来,还是那棵不安分的小灌木在底舱里到处走动。

  “马上去睡觉!”我冲着它猛喝,其实我向来不对动物或植物大吼大叫的。

  小灌木收拢枝条,赶紧逃走。

  我再次看看冷藏柜。有个小绿人儿背脊朝我,站在那里,踮起脚尖,竭力要从搁架上搬一只大菠萝。

  “住手!”我大喊一声。

  小绿人儿回过头来,我便看清楚了,这根本不是三分钟前大嚼菠萝的那个小偷。

  “您别激动,”小绿人儿说。“我得到允许的。”

  话音刚落,他也带着菠萝消失了。

  这样的怪事,我还从来没看到过。我头也发晕了。我傻乎乎地朝冷藏柜里望一眼,仿佛有谁会躲在里面,躲在深处。

  就在这一瞬间,我呆若木鸡。搁架上站着第三个小绿人儿。

  “请别妨碍我,”他说,“我会碰伤的。”说完,他立刻伸手去取菠萝。

  “哦,真把人给搞胡涂了!”我怒形于色。“您是从哪儿来的?”

  “我是本地人,”小绿人儿回答,拿到一只菠萝,消融在空气中了。

  这超过了我的承受能力。我摁下通话器的键钮,呼叫包洛思柯夫。

  “包洛思柯夫,”我招呼,“你睡了吗?”

  “还没有,”船长回答。“我在工作。你的嗓子怎么啦?”

  “嗓子?没什么呀。”

  “抖得像兔子尾巴。出什么事儿了?”

  “包洛思柯夫,告诉我,飞船的舱门关着吧?”

  “当然关着,没有谁出去过嘛。”

  “泽廖内睡了吗?”

  “睡了。阿丽萨也睡了。我刚刚去查看过。阿丽萨在写信,写到一半睡着了。有什么情况?”

  “你说说,人们在怎样的情况下会产生幻觉,仿佛看见绿色的小人儿?”

  “挺小的吗?”包洛思柯夫一本正经地问。“是不是坐在肩上?有小尾巴的?这我在哪儿读到过。在一本古书里。”

  “不,”我回答,“不大小,没有尾巴,在啃菠萝。哎哟……他这不又来了!第四个。”

  冷藏柜里,确实又出现一个小偷,冲着我眨眨眼,不见了。

  “我马上来!”包洛思柯夫忐忑不安他说。“千万别采取行动。克制住自己。”

  在包洛思柯夫赶到底舱之前,搁板上的菠萝已经缺少了一大半,又一下子出现两个小绿人儿,你驮着我,我顶住你,往冷藏柜上面的搁架上攀爬。

  “不对头,”包洛恩柯夫说,“你别惊吓他们。这多半不是幻觉。”

  “什么幻觉不幻党的!”一个小绿人儿觉得受了委屈。“你们可以碰碰我们。”

  “没时间了,”另一个小绿人儿打断他的话。

  “向阿丽萨致敬,”头一个小绿人儿说。

  于是他们消失了,似乎要给后来的人腾出位置。

  “阿丽萨确实睡着吗?”我问包洛思柯夫。

  “是睡着。”

  “他们能从哪儿知道阿丽萨呢?”

  “我脑子不管用。这个舱室简直不正常了!”

  冷藏柜里空空的。再也没有出现什么人。

  “咱们把柜门关上吧,”包洛思柯夫说。“这样会安静些。”

  我砰地关上冷藏柜的门。

  “他们能从哪儿知道阿丽萨呢?”我又问一遍。“一小时前,我们降落到这里,谁也没有跨出飞船……”

  我和包洛思柯夫久久难以入眠,绞尽脑汁,想解释这种奇异的现象。但是怎么也想下出一个所以然。再次检查各个底舱的门,走遍飞船。一片空寂、宁静、安谧。

  我睡在阿丽萨的卧舱里,以防发生意外。睡得很不舒服,因为地毯硬硬的,头下又只能枕着阿丽萨的一对橡皮脚蹼。

  幸亏阿丽萨睡醒之前,我已经起身。所以,她睁开眼睛,我已经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坐在圈椅里翻阅《银河系居民测定手册》。

  “你在这儿干什么?”阿丽萨问。

  “唔,是这样的,我来翻翻你的藏书,查一查本星球居民有什么特征。”

  “那你怎么头也不梳?”

  我合上小册子,说待会儿来查吧,就匆匆返回自己的卧舱,梳洗一番。

  梳洗完毕,我几乎已经使自己确信,根本没有出现过什么小绿人儿,那一切只不过是幻觉、梦魇和胡思乱想而已。

  我怀着这样的想法,走进底舱,去看看冷藏柜。

  冷藏柜敞开着,空空如也——一只菠萝也没有。包洛思柯夫面对冷藏柜站着,深思默想。

  “总之我认为,”他说,“这个星球上的居民掌握了穿墙而过的本领,虽然这是和所有自然界的规律相抵触的。”

  “不,大概不是当地的居民。”我说。“多半是我们在太空中遇上了寄生文明生物。”

  这当儿,阿丽萨走进底舱。

  “包洛思柯夫叔叔,早上好,”她说。“您把菠萝放到哪儿去了?”

  “被偷走了,”包洛思柯夫回答。“我们正在想,怎样惩罚这班小偷。”

  “惩罚谁?”阿丽萨感到奇怪。

  “绿色的妖精,”包洛思柯夫回答。”我非要收拾他们不可!只要想想看,到了莱德委特星球,我的脸往哪儿搁!那儿在等着这批菠萝!……哎哟,又来了,抓住他!”

  的确,冷藏柜里突然显露出一个小绿人儿。他望了望空空的搁架,瞧也不瞧我们,便说:“我来迟了。”说完,立刻消失不见。

  “正是他,”包洛思柯夫又说。“简直没办法抓。”

  “显然这是当地的居民,”阿丽萨说。“我看过爸爸留在圈椅上的那本书。”

  “你能肯定?”

  “完全肯定。”

  “那他们就更难逃惩处。我要赶紧向他们的政府提出控告。怎么可以这样迎接客人?”包洛思柯夫怒不可遏。

  “船长,原谅他们吧。”

  “不行,我不想宽饶。电话在哪儿?”

  “包洛思柯夫叔叔,再考虑一下吧,”阿丽萨求情。“这些人非常客气、非常善良!他们并不想偷菠萝。事情过去就算了。不是存心的。”

  “阿丽萨,你心肠好得过头了,”包洛思柯夫不同意。“今儿夜晚,咱们还没走出飞船,他们已经钻进仓库搬菠萝,再过半小时,他们会来搬走其它物品的。”

  “包洛思柯夫叔叔,”阿丽萨说,口气挺硬,“你同我争论,输过一回,欠下我一个愿望,没忘记吧?”

  “我记得,”包洛思柯夫说。

  “那好,我的愿望就是——原谅他们拿走了菠萝。”

  正在这当儿,飞船外面响起好大的喧哗声,那声浪惊天动地,穿过了船体的厚壳。我们顾不上谈论小绿人儿,赶紧朝舷梯那边奔去。包洛思柯夫摁下报警电钮,走廊里的红色小灯便闪闪烁烁。

  包洛思柯夫打开了上面的舱口,我们从三楼那么高的上面往外看。

  红日初升,硕大而矇眬。长条的蓝色云彩在空中迅飞。《飞马号》前面的林边草地上,挤满了小绿人儿。他们挥舞着小旗和头巾,晃动着写有“欢迎光临”字样的标语牌,此起彼伏地齐声呼喊:

  “你好,阿丽萨!……欢迎欢迎!……谢谢!……万岁……!”

  还有一些欢迎词,是用他们本星球的语言说的,我们听不懂。

  阿丽萨一露面,他们更是欣喜若狂,欢呼声震天动地。

  转瞬之间,有几个小绿人儿已经出现在舱口,把阿丽萨抬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他们就连同阿丽萨一起不见了,随即又出现在密密的人群中。阿丽萨被许多双手高高举起,人群向着在地平线上显出一片白茫茫的城市移动。

  有个上年纪的小绿人儿,离开了渐渐远去的人群,见我们顺着舷梯往下走,便过来迎候致意:

  “尊敬的客人,看来你们不明白。”

  “是不大明白,”包洛思柯夫说,“阿丽萨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我问。

  “绝对不会出事儿。能允许我解释吗?”

  “当然。”

  “你们不妨在草地上坐下,大地是暖和的,不会着凉感冒。”

  年老的小绿人儿这么说,我们从命了,他便如此这般他讲述。

  在不算太久的以前,赛西涅尔星球跟银河系中其它不起眼的偏僻小行星相比,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十年前吧,有个赛西涅尔星球人发明了一种药。

  这种药片,使人能够以两年为限,在时间的长河里漫游,退向往昔或进入未来都行。一开始,全星球的人欢夭喜地,大家争着服用药片,或往前或向后,在时间中漫游。但过了几个星期,人们开始感到大伤脑筋。

  有一个人进入未来,得悉妻干将离他而去,或他的家里将被偷盗一空。

  另一个人重返往昔,他曾经犯过一个令人悔恨的错误,这次他企望加以纠正,然而纠正不了,而只能再一次犯同样的错误。如果你怀疑受了谁的欺骗,那么即使返回到当天,监视骗你的人,也根本无法改变被骗的过程。如果你害怕死于某种疾病,那么即使前往未来,看看医生是否瞎说,也完全无法避免患这种病。渐渐的,人们不敢进入未来了,现在已经无人前去。不过,大家越来越频繁地返回往昔。每个人都保存着某些愉快的回忆,因此他就重返往昔,重温开心时刻。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地重返往昔。

  “请一块儿进城吧,”年老的小绿人儿说,“你们会看到,这种情况导致了怎样的后果。”

  我们跟随他进了城。市区空落落、脏兮兮的。举着抬着阿丽萨的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知行进到哪里去了。大街上难得碰到行人,这些行人对我们视而不见。有时候,行人中的某一个倏地消失。另一个会突然出现在街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随即又无影无踪。

  “他们是在时间中漫游,”我们的旅伴解释。“他们对现实缺乏兴趣,对未来怀着恐惧。谁也不工作。政府也曾试图禁止生产这种药片,然而做这种药片容易得很,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家里做。”

  “这下我明白了,”我说,“为什么您的同胞昨天已经认识了阿丽萨,已经得知我们的飞船到了这里。”

  “对。他们还在未来的时间里进入了你们的冷藏柜。”

  “可我还是弄不懂,他们为什么由于阿丽萨到来而欢天喜地?”包洛思柯夫问。“为什么,比方说,并不由于我的到来而高兴呢?”

  “其实挺简单,”上年纪的赛西涅尔星球人说。“我们是非常善良、非常厚道的人。我们珍视别人对我们的友善态度。”

  “是这样吗?阿丽萨可并不知道,是你们钻进我们的冷藏柜呀。”

  “啊,头脑太单纯了!”小绿人儿责怪似的说。

  他消融在空气中,过了三秒钟左右重新出现,双手捧着一只大菠萝。

  “我刚刚到你们的冷藏柜里去过。”他说。

  “但那儿已经没有菠萝了呀。”

  “但我去的是昨夜的冷藏柜。难道搞不懂?再简单不过啦。我这是退回了往昔,也就是在昨天夜里,从冷藏柜里拿了个菠萝。我可没有偷,是拿一个,因为今天早晨,阿丽萨提醒过包洛思柯夫,说再早些时候,对方已经欠她一个愿望,而她的愿望正是让我们拿走菠萝。由于这个缘故,我们今天早晨欢迎阿丽萨,感谢她同意我们拿走昨夜的菠萝……”

  “我晕头转向了!”包洛思柯夫说。“今天早晨在前,昨天夜里在后;你们拿走了还不该拿的菠萝,因为这些菠萝是后来可以拿的……”

  “我们生活中剩下的乐趣实在少得可怜,”小绿人儿不听包洛思柯夫的,只管往下说。“以前我们没有尝过菠萝。比如说我吧,这下将要每天重返昨天,吃掉那昨天已经吃掉的菠萝……”

  我们沉默了一阵,细细思索新鲜事儿。后来,赛西涅尔星球人叹口气,说:

  “我不能再待着了。我要返回往昔,去吃掉你们的菠萝。”

  “请等一下,”我留住他。“我有个实际问题向您请教。”

  “用不着开口问,”小绿人儿说。“您要问什么我知道。”

  “哦,对。”我说。

  “您要打听一名种叫翼牛的动物,您正是为了这种动物才飞来这里的。”

  “没错儿。”

  “我们可以为您赶来一百头翼牛,但您准会拒绝收下。哎,您瞧,墙角那儿就躺着一头。您马上会双手一摊说:‘这只是最普通的母牛呵!’”

  我们朝墙角望去。那儿是躺着一头母牛。

  我双手一摊,说:

  “这只是最普通的母牛呵!”

  “您自己听听。”

  这时候,小绿人儿向我们告别一声,离开了。确切些说,是他消失了,因为本星球的所有居民都有消融在空气中的奇特习惯。于是,这个小绿人儿没有目睹随后发生的事情,他具有看见过去未来的本领也不顶用。这是因为我们带上这头牛,运往莫斯科动物园。直到如今,它还在动物园里,成了最受欢迎的观赏动物之当时,我们的绿色向导刚一消失,那母牛便伸个懒腰,站立起来,展开了长长的皮质薄膜双翼。原本这双翼是紧贴在肚皮周围的。

  母牛叹口气,含悲带愁的大眼睛瞧瞧我们,晃动双翼,抖搂掉尘土,磨损的四蹄一蹬,飞过了街道。它在飞但仍像牛——笨拙而迟钝,但不管怎样总是飞!

  于是,我问一个蓦地出现在旁边的小绿人儿男孩:

  “这是谁的牛?”

  “翼牛吗?”男孩问。

  “是呀,这头翼牛是谁的?”

  “它不属于任何人。惟会要翼牛呢?根本没办法牧放——它们四下乱飞呀。你们要就带去好了,无所谓的。”

  这么着,我们就挥动长树枝,赶着翼牛,走向《飞马号》。翼牛时而飞到空中,但一会儿就累了,落到地上,转而懒洋洋地慢慢往前走。

  后来,另有一头翼牛依恋地跟随着我们。不过,我们没收留它——光给一头翼牛喂料就挺费劲。很长一段时间,翼牛委屈似的哞哞叫,挥舞尾巴。

  我们返回不久,阿丽萨也回来了。跟赛西涅尔星球人在一起,她感到闷得慌。是呀,他们很快就忘了阿丽萨——这些小绿人儿各忙各的,有的进入往昔,有的前往并不遥远的未来。

  第十三章 瘫痪的机器人

  在赛西涅尔星球上,我们丢失了储藏着的全部菠萝。我们从那个星球起飞以后,包洛思柯夫说:

  “喏,现在直飞水母星系了。没人反对吧?”

  谁也不反对。我原想表示异议的,但阿丽萨直愣愣地盯着我瞧,我只好说:

  “在航行中,指挥飞船的是船长。包洛思柯夫怎么说就怎么办。”

  但是两天以后,我们不得不中途耽搁,改变航向。

  《飞马号》飞船的电台收到了求救信号SOS 。

  “从哪儿发出的?”我问包洛恩柯夫。

  “马上就能弄清楚。”我们的船长俯身向着接收机,这样回答。

  我坐在驾驶台上宽舒的圈椅里,打算抓紧时间歇一会儿。从早晨忙到现在,我累了。变色圆球兽肚于疼,不断地变换颜色,就像热闹路口的交通信号灯。原始纺织蜘蛛因为毛线不够,看上了隔壁笼子里睡眼蒙眺的斯努克鸟,凑近过去,扯下它所有的长羽毛,使我简直认不出这是斯努克鸟了,只能做个隔离作用好的宠子。双嘴巧舌鸟操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嘀咕了一整夜,发出嘶哑的声音,吱吱嘎嘎,仿佛没上油的大车,不得不喂它含碱的热牛奶。

  小灌木们为了争夺几颗李子核,夜里吵架,最小的灌木还被枝条抽伤了。钻石小龟用甲壳锋利的边缘,在通向机房的门上挖出一个洞,于是,只好重新把它锁进保险柜。

  我累了,但是知道在运送大群罕见动物的途中,这类情况司空见惯。所有这些疾病哪、争吵哇、打架呀、纠纷哪,跟喂食相比,可就算不上什么大事了。不错,阿丽萨在协助我,可她睡过了头,早晨就只能由我亲自喂食。

  好在目前动物还不怎么多,而且大部分能够呼吸地球空气。不过那只装着米色甲虫的玻璃盒,非放进炉膛不可,因为这些甲虫是习惯于生活在火山里的……

  “都清楚了,”我听见包洛思柯夫在说。

  他指的是什么?噢,对了,我只管想出了神,把收到求救信号的事儿全给忘了。

  “信号来自赛列霞克星球。它们那儿会发生什么意外呵?”

  包洛思柯夫打开《行星指南》的最后一册,大声念道:

  “赛列霞克星球,由菲克斯星球探险队发现,存在着极低的金属机器人文明。有人推测:该星球的居民,乃是一艘不明宇宙飞船上幸免于难的机器人之后裔。它们的性格直爽好客,但也很任性、易怒。行星上没有可利用的矿物,也没有水,没有空气。行星上一无所有。如果曾经拥有,那么也已被机器人用完耗尽。它们生活在贫困中。”

  包洛思柯夫接着说:“是的,一个不很吸引人的星球。可那儿的人会出什么事呢?”

  “SOS ,”接收机继续反复传出信号。“我们这里流行病猖獗。请求救援。”

  “必须改变航向,”包洛思柯夫叹口气。“具有高级智慧的地球人决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我们转而朝着赛列霞克星球航行。

  我们在宇宙中发现了这颗没有空气、没有山与海的、灰蒙蒙的星球——这时候,包洛思柯夫终于呼叫到了当地的调度员。

  “你们那里出了什么事?”他问。“我们能向你们提供哪种帮助?”

  “这里有流行病……”扬声器里传出的嗓音,杂有咔咔声。“我们全得病了。我们需要医生。”

  “医生?”包洛思柯夫感到诧异。“其实你们拥有的是金属机器人文明哪。派一位机械师去帮助你们,行吗?”

  “机械师也行,”赛列霞克星球上的机器人表示同意。“不过也需要医生。”

  我们着陆了。这是航天器升降物内一块平坦的场地,空荡荡的,尘上飞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降下任何一艘飞船。

  等到尘土飘落,我们便放下舷梯,把越野车也开出去。包洛思柯夫在飞船上留守。泽廖内、阿丽萨和我乘车驶向航天站的建筑物。这座建筑物又长又低,死气沉沉。周围也连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假如不是刚刚同它们通过话,决不会想到这颗行星上存在着活物。我们一路驶去,先看到被丢弃的一条机器人的腿,断裂的,锈迹斑斑的,接着又是一个车轮,被拆去了幅条的。

  车在行驶,满目荒凉,心头不由憋得慌,简直要高声喊叫:“还有谁活着吗?”

  航天站的门敞开着。里面同样空荡荡、静悄悄。我们跨出越野车,在门口停住脚步,不知怎么走。

  顶棚下,灰色的大扬声器沙沙发响,然后传出我们已经熟悉的、杂有咔咔声的嗓音:

  “请上梯子登楼,走到小黑门前。请推门,它会开的。”

  我们依照说的做,找到了狭窄的梯子,挺陡,而且跟周围的一切相同,也积满灰尘。走完梯子,便是小黑门。我推一下,门没开。也许锁着。

  “请使劲儿!”门里传出声音。

  “让我来,”机械师泽廖内说。

  他“嗨”的一声,用肩膀撞门,那门便发出刺耳的声音,敞开了。泽廖内控制不了自己,直飞进去。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收不住脚,虎着脸说,随即撞到了坐在桌边的人身上。这是本星球的一个钢铁居民。

  这个机器人也全身积满灰尘。

  “你们飞来了,谢谢,”机器人说,伸手要搀泽廖内。“我以为你们不愿意到我们这儿来,等不到了。谁也不飞来救助我们。”

  “可你们的电波太弱,”我说。“只是由于在附近飞过,我们才接收到。

  这完全是碰巧。”

  “想当初,在扇形带中,我们电台发射的电波最强,”机器人说。

  这当口,它的钢铁躯体里面什么东西嘎吱一响,机器人便张着嘴巴,作声不得。它晃动双手,哑巴似的求助。我不知所措,瞧瞧泽廖内。他说:

  “这儿用不着医生。”

  洋廖内走到机器人跟前,猛地一拳,打在它的下巴上。咔啦一声,机器人的嘴合拢了,说:

  “谢谢啦……”又卡住了。

  泽廖内不得不再次粗鲁地对待机器人。这回他劝告机器人:

  “请您不要张大嘴巴。我可不想永远站在这儿出拳揍您。”

  机器人点点头,继续说,只是嘴张得很小,生怕卡住。

  “我发出SOS 信号,”它说,“因为没有谁来换我的班,已有两个星期。

  我怀疑,我所有的同胞都瘫痪了。”

  “您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我自己的双脚也已经不听使唤。”

  “你们很久以前就吃这种病的苦头了吗?”

  “不,不是很久以前,”机器人说。“近几年,一般情况下,润滑油的供应有些紧张,但仍然可以维持。然而,自从有一个人向我们发火、恶毒地诅咒我们以后,一种厉害的、古怪的瘫痪症就开始伤害我们,大人小孩都逃脱不了。此时此刻,在整个星球上,我怕自己是最后一个多少还保持着活力的机器人。不过,瘫痪症也已经在悄悄地威胁心脏。正如你们所看到的,连上下颌也会卡住。”

  “来吧,请让我瞧瞧。没准儿是您忘了添润滑油,”泽廖内猜测着说。

  他走到机器人面前,掀开它胸脯上的罩壳,伸一个手指进去。那机器人竟嘻嘻地笑起来。

  “我怕痒痒!”

  “请忍耐一下,”机械师严肃地说,他检查过机器人两手两脚的活动关节,用手绢擦着手,直起腰来说:“不缺润滑油。我找不出任何原因!”

  “我们也找不出任何原因,”机器人跟着说。

  我们驱车进城,挨户看看——全是千篇一律的长形屋舍,里面摆着一排完全相同的床铺。完全相同的机器人躺在各张床铺上,积满灰尘。它们的前额,都有小指示灯在闪闪烁烁。这表明机器人是活的。它们转着眼珠,然而动弹不得。临了儿,我们什么也没弄明白,返回航天站,把笨重的值班机器人搬上越野车。它还勉强能说话。我们把它运到《飞马号》上,要在那里拆卸,查查是什么奇异的流行病侵袭这颗行星。

  机器人亲自协助我们拆卸它自己,建议拧哪个螺帽,按哪个键钮。机器人保养得不好,脏兮兮的,但我们在它体内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损伤。这种型号的机器人,原先是做辅助性工作的,在银河系范围内早已停止生产。这类机器人曾经生产了近百年,使用于偏远的宇宙空间、火山内部、水中、土下。它们隔些时间得添加润滑油,不过可以由它们自己熟练地完成。

  到后来,我们实验室的大工作台上摆满了机器人的零部件。它的脑袋单独放在一角,我们还把它和飞船的供电网接通。

  泽廖内把机器人躯体的零部件整理完毕——这时候,机器人的脑袋探问:

  “哎,怎么样?”

  泽廖内耸耸肩膀。

  “这下可怎么办呢?”脑袋轻轻地问。“整个钢铁文明眼看要毁于一旦。”

  “只能给地球或其它大的行星发电报,”我说。“让他们派专门的考察队和机器人疾病专家到这里来。”

  “唉,我们会患上什么病哪!”机器人的脑袋喊一声,嘴巴便又大张着了。

  我只得走上前去,对准它的下巴,猛击一下。

  “谢谢您,”机器人说。“可要是我们没人照管,就太惨了。请想象一下,在整个星球上,连一个能动弹的机器人也没有。第一场暴雨或洪水就会把我们彻底毁灭,因为我们甚至要擦干自己也办不到呵。”

  “但是告诉您吧,”我说,“我们不可能在你们这儿一直待到救援者到达!”

  “难道你们另有重要任务?”机器人的脑袋问。

  我没来得及回答,因为泽廖内接过了话头:

  “魔鬼捣蛋,奸诈刁钻。我试试更换润滑油吧。给您涂机器油,可以吗?”

  “只要是优质的机器油,也可以。”

  于是,泽廖内动手,把机器人所有的零部件擦洗干净,重新涂上我们的机器油。

  在这同时,机器人又问:

  “你们要完成什么任务呢?”

  “我们为莫斯科动物园搜寻动物,”我说。“要珍稀动物,我们必须尽快结束考察返回。带着大量动物航行,是相当繁难的嘞。”

  “可只要你们救助了我们,”机器人的脑袋说,“我们将把自己的动物送给你们。是哪儿都不会有的。”

  “是些什么动物呢?”

  于是机器人脑袋讲述往事。

  当初,许多年以前,一艘自动宇宙飞船在这个行星上失事,船上有几个万能机器人。它们生存下来,并且利用飞船的残骸,为自己搭建房舍。然后,它们在星球上找到了铁和其他金属的矿藏,发现了铀和其它许多有用的元素。这样一来,机器人就着手为自己制造后代。于是,原本寥寥无几的机器人大大增加。

  可惜,机器人虽然能够思索,却不会预见未来。当时,行星上有水有空气,有草有树木。但周围花香阵阵,机器人却听而不闻,视而下见。他们有的是空闲时间,在星球上很快就修建了许多工厂,所有的工厂都制造出机器人;新的机器人修建新的工厂,新的工厂制造出新的机器人。这种情况一直继续到星球上所有的氧气在熊熊烈焰中耗尽,所有的树木被运进柴棚,当做储存的燃料,所有的动物灭绝,所有的山峰被夷为平地。所有的海洋干涸了,因为水都被用来冷却发动机。有用的矿产资源也枯竭了。光秃秃的星球上,只剩下机器人——好几百万彼此相同的机器人,它们突然没事可于了。

  于是,机器人不得不抓阄儿。结果,那些运气不佳的,或者被拆卸成备用零件,或者被用来跟途经此处的飞船或星际流浪汉换取润滑油。机器人正是这样勉强度日。它们的人数逐渐减少,但是星球上依然有几百万,大家无所事事。机器人决定建造一艘宇宙飞船,飞到某一颗还没有人居住的星球上去。但是,它们造不出飞船,因为没有现成的图纸,而它们自己不具备发明的能力。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最近。后来,怪病袭击机器人,它们大家都瘫痪。

  “可您刚才提到的,是什么样的动物呢?”我问机器人的脑袋。

  “机器动物。我们曾希望自己生活得完全像血肉之躯的人。当地的动物由于在光秃秃的星球上无法生存而死绝——我们发现了这个情况,便动手做出一些动物。不过,后来我们自顾不暇,便决定把动物拆卸,当做机器人的备用零件。这种机器动物,我们如今不再做了。可是,有些机器动物感觉到危险,逃跑了。直到现在,它们仍在赛列霞克星球平缓的山谷间跑来跑去。

  只要你们救助了我们,我们一定为你们捕捉极其特殊的钢铁动物。”

  “谢谢,”我对机器人的脑袋说,心里在琢磨,这样的动物,我们的动物园未必需要。在地球上,每个小学生都会制造金属乌龟或电动刺猬。

  我跟机器人的脑袋在交谈的这段时间,泽廖内擦干净了它的所有零部件,重新涂上油。接着,给机器人装上双手双脚,拧紧螺帽,再摁一下红色的电钮。我们大家心情激动,看会怎么样。机器人犹犹豫豫地抬起一只手,又向前跨出一步。脚听使唤的。它再跨一步,同时扬起双手,身子朝前一弯,又向后一仰,跳起舞来啦。我这辈子还从没见到跳舞的机器人。它差点儿撞到桌子,又差点儿踩我一脚。我甚至觉得,机器人似乎在开心地笑。

  跳得尽兴的机器人大声喊:

  “谢啦……”又卡住了。

  没错儿,嗓子眼里没给它换过油。

  不过这回,机械师泽廖内没有往它的下巴上揍一拳。干脆,他朝机器人大张着的嘴里倒了一小罐油。

  机器人呛了一下,喉咙里咕嘟咕嘟响,嘴巴闭拢又张开。接着,机器人以清脆悦耳的嗓音唱起了《我们不怕大灰狼》。显然,这是它很久以前听到过的一首歌。

  “可见问题全出在润滑油上,”机器人稍稍平静下来,说,“不过,原先的油也相当纯净呀。我们是交换来的。”

  泽廖内没说一句话,把从机器人身上擦下的污油抹到玻璃片上,拿着走向显微镜。

  “真相大白,”过了一分钟,他宣布。“一开头就该猜到的。润滑油里活动着细菌。这种细菌能使润滑油变成金刚砂溶液。真令人费解,这些细菌怎么会进入你们的润滑油呢?”

  机器人陷入沉思。我们一块儿来到休息室,以便继续交谈。机器人还在思索。我们给自己倒了茶,在机器人面前放一小罐葵花子油——这是机器人的最佳饮料。机器人漫不经心地喝光一小罐,继续深思默想。

  忽然,在机器人的脑袋上方,巧舌鸟睡醒了。它看到我们的客人,就张大嘴,唱起来:

  “我们不怕大灰狼……”

  而且,它用的是机器人的嗓音。

  我们大惑不解。倒是机器人并不惊讶。它抬起头来,对巧舌鸟说:

  “鸟儿,你好。身体怎么样?”

  但巧舌鸟继续拍着翅膀唱歌,因为它什么也不会答复巧舌鸟并不十分聪慧。

  “您认识双嘴巧舌鸟?”阿丽萨问。

  “认识,”机器人随口回答。“我亲自修理过它。”

  “您怎么能修理一只活鸟呢?”阿丽萨吃了一惊。

  “几年以前,”机器人回答。“这只鸟从大空中飞到我们星球上。那会儿,我们这儿已经空气稀薄,而且,当地的动物死绝了。但是你们知道吧,巧舌鸟是没有空气也没关系的。它可以在星球之间飞来飞去,接连几周甚至几个月不呼吸。不过,这只巧舌鸟是勉勉强强飞到我们的星球。有人中途袭击,把它打成了重伤。我们护理巧舌鸟,喂它喝润滑油,不过它的一个翅膀,我们不得不给截去一截骨头,换上假的。”

  “不可能!”我惊叫一声。“我们怎么会没有发觉这一点呢?”

  “您检查一下吧,”机器人自豪地回答。“我们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工巧匠。”

  我站起来,走到巧舌鸟面前。这鸟儿似乎猜出我要干什么。舒展开右边的翅膀。我摸摸它。羽毛底下有一截儿金属。机器人说的是事实。

  “这不,”机器人得意扬扬他说,“连你们也没发觉。”

  “巧舌鸟后来又怎么样呢?”阿丽萨问。

  “它从水母星系飞到我们这儿,”机器人说。“有人追寻它,要把它杀死。当我们为它修理的时候,它对我们讲了许多。我们这才得知,在水母星系的一颗行星上,有人飞船失事,或者遭到不幸,因此鸟儿急急忙忙地飞,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遭到不幸者的朋友。”

  “那你们把乌儿放走了吧?”

  “放走了,”机器人说。“不过我们曾竭力向它说明,这么急着赶路,它飞不到银河系的那个扇形带。虽然动过手术的翅膀跟原有的没什么区别,但不能依靠它飞得太远。不过很遗憾,鸟儿听不明白我们的话。它算不上十分聪慧。我们倒晓得,离这儿下远有颗勃鲁克星球,正是巧舌鸟的故乡。所以我们猜测,巧舌鸟有可能飞回故乡。打那以后,我没见过它。”

  “你听听!”阿丽萨对我说。“第二船长活着,并且派鸟儿出来求救——这一点你现在不再怀疑了吧?”

  “可是,从那会儿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年,”我回答,“他可能已经死去。”

  “不过我必须给您讲一件怪事,”机器人说。“发生的时间并不遥远。

  就在一个月前。恰恰是在出现流行病的三天前。要不是看见巧舌鸟,我不会回想到这件事情……有一艘下大的黑色飞船降落到我们星球上。一个头戴礼帽的人走出飞船。我们只当他要换取我们剩余的机器人,可实际上是他的飞船损坏了,需要我们帮忙修理……我们很乐意地帮助了他……”

  “这是维尔浩夫采夫博士,”阿丽萨小声说。

  “等到他的飞船准备升空的时候,我们问他,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润滑油或者近期的报纸,作为对工作的酬劳。不料,这个戴礼帽的人蛮不讲理,说我们休想得到任何酬劳。还说我们应该感激他,因为他没把我们干掉。我们忍不住对他说:‘外来人,你可耻!我们曾经帮助一只巧舌鸟修好翅膀,它拿不出任何东西来谢我们,这没什么奇怪。它是傻乎乎的飞禽,我们能理解。

  然而,您是万物之灵,而且从外貌看,还是来自伟大地球的人呢。可耻!’当时,那人追问:‘你们为一只巧舌鸟修理过翅膀,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说这发生在将近四年以前,跟眼前的事情毫无关系。但他非要刨根问底,我就把受伤的鸟儿如何如何,给他讲了一遍。你们没看到,他怎样暴跳如雷!

  他骂我们,不该救助这只鸟儿。他听说鸟儿可能飞往勃鲁克星球,就骂骂咧咧地准备往回飞。他说:‘又得为这只该死的鸟浪费时间。要不然,它会脱口而出的。’可当夜,我们看见他在最大的贮油槽旁边……”

  “什么贮油槽?”

  “全明白了!”机器人说。“他走到最大的贮油槽旁边去,那正是贮存润滑油的!他是个坏人,他会朝贮油槽里投放有害的细菌我们对机器人说,细菌也可能通过其它途径侵入星球。但机器人连连摇头,什么也不想听。

  分别的时候,我们送给机器人一桶润滑油,让它至少能使十个机器人恢复正常。我们还答应,一进入太空,就给最近的行星发报,让他们派出飞船,运来润滑油,救助机器人。

  机器人走了以后,我的伙伴们十分激动。

  “快点,”他们催促我,“快点几起程!我们可能还来得及搭救第二船长!现在已经毫无疑问,他遭到了不幸,维尔浩夫采夫博士非常害怕别人识破真相。”

  “我真为地球人感到羞愧,”泽廖内脸色阴沉他说。“在我们揭开这个秘密之前,我面对外星人,感到无地自容。既然地球人当中出了这么个败类,我们的责任便是找到他,使他再也无法为非作歹。在这方面,我们一定能遇到的第二船长准会出一臂之力。至于搜寻动物,暂时缓一缓吧。”

  我叹口气,表示同意,因为阿丽萨和包洛思柯夫完全赞同泽廖内。

  “行,”我说,“我服从多数。其实,我认为你们这些愿望的基础,仅仅是道听途说;咱们在水母星系不会发现什么第二船长。因此,一旦证实弄错了,咱们要赶紧返回银河系中心,抓紧搜寻动物。”

  “飞船准备起航!”包洛思柯夫坚定他说。“泽廖内,您到下面机房里去。启动主机吧。”

  我走到舷窗跟前,想最后看看衰败的星球——辛辛苦苦的机器人没有考虑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会产生什么后果,便把这个星球给毁了。

  忽然我发现,我们熟悉的机器人在沿着尘土飞扬的场地跑向《飞马号》。

  它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呢。

  我在舷梯旁迎候机器人。

  “请收下这些动物,”它说。“只是必须换润滑油。暂时它们都是瘫痪的。”

  它把一堆金属的东西放到我脚边。

  “再见,”他一面说,一面看我怎样收起舷梯。“如果你们找到那个戴礼帽的害人虫,不知道拿他怎么办,那就请把他交给我们。我们要用变质的润滑油涂他一身。”

  机器人纵声大笑,在飞扬的尘土中走去。

  在飞船加快到宇宙速度的时候,我给金属动物换了润滑油。

  看看是些怎样的机器动物曾在这个星球上活动,倒也挺有意思的。两小时后,泽廖内探头朝实验室里张望,吓得他险些儿晕倒。一群长着轮形脚的小动物,在实验室的地板上跑来跑去。它们吱吱叫,互相打架,还试图爬上墙。这些动物怪模怪样,稍微有点儿像猫和老鼠。显然,机器人在制造它们的时候,回想着真正的猫和老鼠。

  我把小小的机器动物关进铁笼子。不过,它们有时候会钻出来,在走廊里追逐钻石小龟。

  第十四章 追赶温简夫人

  水母星系隐现在银河系偏僻的一角。恒星很大,带着长长的日珥,仿佛长发纷披,共有三颗行星绕着它转。第一颗——离恒星最近的那颗,气温高得发烫,可见我们根本用不着去。

  我们飞向第二颗行星。

  这颗星球,荒凉而阴郁,一座座陡峭的灰蓝色山岩,一片片柏油般的湖面,一棵棵罕见的、光秃秃的树木,都反射着阳光。星球上空,刮着永不休止的风。

  “哎,怎么样?”我问双嘴巧舌鸟。“就是这颗星球,对不对?”

  巧舌鸟把头一歪,什么也不回答。

  “爸,”也在休息舱里的阿丽萨说,同时朝舷窗走去。“你不善于和巧舌鸟说话。它怕你。”

  “它不怕你吗?”

  “什么动物都不怕我,”阿丽萨说。她手捧一只长着轮形脚的金属猫,这猫正想方设法,要用冷冰冰、油腻腻的舌头舔阿丽萨的鼻子。“巧舌鸟,亲爱的,告诉我们,你把主人留在这个星球上了吗?”

  巧舌鸟专注地听着阿丽萨的话,随即用第二船长的嗓音回答:

  “小心幻影。别相信它。但要仔细看。”

  “嗨,你的鸟儿傻头傻脑的,”我气呼呼他说。“问它星球,它却讲幻影!”

  “我们会看的,”阿丽萨回答巧舌鸟。

  舷窗外面在下雨。雨点不大,然而一串串雨点让风吹得歪歪斜斜,抽打着《飞马号》的外壳。这样的星球,连瞧瞧也心烦。

  夜来临了,闷倦而漫长。

  “算了,”包洛思柯夫说。“反正今天要走出飞船已经太迟,吃了晚饭睡觉吧。”

  晚饭后,阿丽萨把金属猫赶进笼子,拿了一本书,躺到休息舱的沙发上。

  我几次去找逃跑的钻石小龟,唯恐它调皮捣蛋。包洛思柯夫和泽廖内也各忙各的。

  这样过了两三个小时,我回到休息舱。阿丽萨仍在看书。休息舱里,舒适、温暖,让人感到特别惬意,因为舷窗外面虽然雨停了,风却依然在呼啸。

  我走近舷窗,朝外望望。夜色迷茫,两个大月亮淡淡地映照着平野。蓦地,我惊呆了。

  有几个人,正沿着谷地朝我们的飞船缓缓走来。这帮人衣着古怪,没穿密封宇宙服。他们只顾互相说话,好像一点儿也没发现飞船。我轻轻地招呼。

  “阿丽萨,你瞧。”

  阿丽萨把书往沙发上一扔,跑到我身边。

  那伙人走近了些,可以看清楚,他们身穿无袖上衣,头戴宽檐帽,上衣外面披着宽松的坎肩。是四个男子。他们后面,走着一个中年妇女,发型蓬松,长裙曳地,步履缓慢,仿佛不乐意的样子。男子高谈阔论,女的闷声不响。

  “阿丽萨,这不是幻觉吧?”我问,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阿丽萨回答。“别吓走他们,我认识他们的。”

  “谢列兹涅夫!”我耳畔震响着扬声器里的声音。“谢列兹涅夫,你没睡吗?”我听出是包洛思柯夫的嗓门儿。

  “你在哪里?”

  “在驾驶台上。你朝舷窗外看看。你弄得懂是怎么回事儿吗?”

  “我正看着,”我回答,“一点儿也弄不懂。这些人是打哪儿来的?”

  “我倒弄懂了,”阿丽萨说。“我认识这些人。”

  我转过脸看着阿丽萨。她会不会在说胡话?

  “爸爸,难道你没认出来?”阿丽萨感到奇怪。“这个女的你大概记不得,那也算了,可右边第二个男的,你应该认得出!”

  “认不出!”我回答。“你说出来吧,别让我闷在鼓里!”

  “右边第二个是波尔托斯,”阿丽萨说。“你瞧,他正弯着腰听达塔尼昂说话。八成儿他们仍然打算处死温简夫人。”

  “还有什么温简夫人!”我大声说。“我完全闹胡涂了!波尔托斯怎么会在这里呢?”

  “不知道,”阿丽萨说。“不过这些人是国王的剑客,错不了。如果他们是红衣主教的护卫,咱们一眼就能辨别清楚。”

  “包洛思柯夫,你听见吗?”我问。

  “听见了,”包洛思柯夫平静他说。“我觉得阿丽萨完全正确。红衣主教的护卫和国王的剑客,咱们一眼就能辨别清楚。”

  与此同时,四个剑客已经走到飞船紧踉前。我鼻子碰到舷窗,要看看他们接下去会干什么。剑客们站住了,其中一个,我觉得是阿拉米斯,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美男子,优雅地把手一摆,请温简夫人向前走。

  “挺有趣的,”阿丽萨说。她踮起脚尖,更方便地往下看。“他们会不会处死她呢?爸爸,你怎么想?”

  “我已经什么也不会想了,”我回答。”包洛思柯夫,可以放下舷梯吗?”

  就在这时候,剑客们继续往前走,进入飞船的侧壁,不见了。

  “他们穿墙越壁,”我听见包洛思柯夫茫然失措的声音。

  这位船长是不易吃惊的。他见多识广,比普通人一辈子所看到的多十倍。

  无论是小飞龙,还是伊那拉星球的气囊兽,或者宇宙强盗,都没有把他吓倒。

  然而,国王的剑客,穿越过《飞马号》的船壁——这种情景,他还从未见识过。

  “或许,他们和赛西涅尔星球人一样,也是时间旅游者?”我问。

  阿丽萨走到休息舱的另一边,朝对面的舷窗外望去。

  “正是他们,”阿丽萨说。“我也这么猜来着。他们穿过了飞船,甚至没感觉到飞船的存在。”

  我跑到休息室的那一边。果然,剑客们若无其事地离开飞船,往远处走去,在两个月亮照耀下,他们的长剑闪闪发亮。他们经过悬崖,在峡谷里消失踪影……①“上驾驶台吧,”我对阿丽萨说。“那儿看得更清楚。”

  “走,”阿丽萨说,随手从沙发上拿起看了一整夜的书。书名是《三剑客》。

  我好像悟到了什么。

  ① 此处说到的波尔托斯、达塔尼昂、温简夫人、红衣主教、阿拉米斯等人物,都出于小说《三剑客》。

  “把书给我,”我对阿丽萨说。

  我边走边打开书。恰巧翻到一页插图,画的是剑客之一——达塔尼昂,身披坎肩,佩带长剑。

  当我们跑上驾驶台的时候,站在大舷窗旁边的包洛思柯夫,抬手招呼我们过去。

  舷窗外面,平原中间有一株细长的小桦树,片片树叶迎风摇曳,像活的一样。烨树周围长着草,还看得见紧挨着树根,有一棵鳞皮大蘑菇。

  “这景象有点儿眼熟,”包洛思柯夫沉思着说。“我在哪儿见到过的。”

  “我知道在哪儿,”阿丽萨接茬儿。“是泽廖内伯伯心爱的明信片。这张明信片就挂在他卧舱的床铺上方。他老是望着明信片,朗诵诗句:林涛涌动,绿色的喧哗①……”

  “幻影,”包洛思柯夫说。

  “对.”我表示赞同。“无疑这是幻影。关于幻影的事儿,巧舌鸟曾用第二船长的嗓音提醒我们。它并不是胡乱说说的。然而,这些幻影,是谁制作的?为什么制作?咱们享受到这份难得的娱乐,应该感谢谁呢?”

  桦树在夜色中消失了。远远的山坡那儿,却有一支奇异的队伍,朝着《飞马号》移动,队伍中有地球人,有菲克斯星球人,还有来自我们不知道的行垦和恒星的人,还有一些机器人、动物。幻影中的人群,围住了飞船,却又仿佛没有感觉到飞船的存在。他们旁若无人,穿过飞船,倏地失去踪影;他们一分为二,又合二而“爸,”阿丽萨说,“咱们走近些去看看。”

  “这儿就看得清楚嘛,”我不同意。“我们还不了解它们的性质。万一它们并非有形无体的,那就麻烦了。”

  我们久久地观察这支幻影队伍。等到平原上空空的,阿丽萨再次缠住我:

  “哎呀,爸,咱们下去吧,现在还不晚。暗,你瞧,只剩一个幻影了,是达塔尼昂。”

  的确,这个剑客,独自一人,走到空落落的谷地上,在离飞船个远的地方,踱来踱去,若有所思。

  “你们去吧,”这时包洛思柯夫说。“只是别离得《飞马号》大远。我会留意着,保你们出不了什么事儿。”

  跟往常一样,包洛恩柯夫猜中了我的心事。我自然很希望靠近些观察幻影,只是担心阿丽萨出什么意外;可不带上她,自己去吧,她准会争哪闹哇,不罢不休。她把幻影当成自己的——是她头一个猜出三个剑客的呀。

  我和阿丽萨走下舷梯,来到平原上。这儿空寂无人。达塔尼昂不知去向。

  “等等吧,”阿丽萨说。“他们多半会再来。”

  我们走向刚才显露一棵小烨树的地方。地上不见一根小草,不见一片叶子,只有一些圆圆的小石头。

  “爸,你瞧,谁在走,”阿丽萨说。“你怎么也想不到的!”

  我抬起头来,不由打了个寒颤。是我自己,拉着阿丽萨的手,在迎面走来。而且,我们两个都穿密封宇航服,脚上是平底便鞋,仿佛根本不需要呼吸空气似的。

  阿丽萨迎着自己跑去。

  “站住!”我冲着她喊。“你上哪儿?”

  ① 绿色的喧哗:“泽廖内”三字有“绿色的”意思。

  然而,阿丽萨已经跑到“孪生姐妹”跟前,并且跑着穿过自己的幻影,被石头一绊,摔倒了,跟下跪似的。幻影当即消失。我急着赶去搀扶阿丽萨,就在这当儿,又出现了新的幻影。这幻影朝阿丽萨奔去,似乎要抓她。这次,幻影具有维尔浩夫采夫的外形。他的礼帽压到眼睛上,瘦削的双肩耸得碰着耳垂。

  我连忙插到幻影和阿丽萨之间,遮护住女儿,因为我总放心不下,生怕这个维尔浩夫采夫不仅仅是幻影。

  但是,维尔浩夫采夫博士井未发现阿丽萨。他在我们旁边擦身而过,脸带微笑,仿佛看见了什么人。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身穿黑色皮装的胖子正迎着维尔浩夫采夫走来。他们互相伸出双手,脑袋靠在一起,争论着什么。

  阿丽萨站起身子,搀住我的手。

  “在这个星球上无所谓保密。”她说。“倒是我们现在知道胖子跟维尔浩夫采夫是相认的,怪不得他们两个都来向我们索取巧舌鸟。”

  两个幻影在无声地交谈,又有一些幻影,从另一边朝我们走来。这些幻影具有三位船长的形貌。不过,并非我们在三船长星球上见过的那种石像,而是跟本人一样,身穿蓝色宇航服的。船长们站在那儿,手挽着手,似乎在告别。转瞬之间,幻影消隐了,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位船长出现在平原上。是第二船长。瘦削的高个子,鼓鼻粱儿。这船长站着,皱眉蹙额,若有所思。他的肩头蹲着巧舌乌。第二船长朝山谷那边瞅一眼,快步走向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另一个幻影。这个幻影是一艘浅蓝色的宇宙飞船,船舷上镶嵌着用钻石组成的深蓝色海鸥。

  接着,这些幻影消融了……维尔浩夫采夫和胖子也不见了。

  阿丽萨说: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飞船。”

  我的耳机里响起包洛思柯夫的声音:

  “教授,听我说,你什么时候看到这么漂亮的飞船?这一艘大概是《蓝海鸥号》。第二船长的。”

  “当然,”阿丽萨说。“保不定就藏在这儿的什么地方吧?应该找到它。”

  那儿,地平线上,《蓝海鸥号》所在的地方,闪射出一片明亮的光,于是我们看见飞船升到星球的上空。

  “你的幻影飞走了,”泽廖内说。“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不错,那情景是像《蓝海鸥号》从这儿飞离,”包洛思柯夫同意他。

  我俯下身去,这儿正是刚才阿丽萨冲着我们父女俩的影子跑去而跌倒的地方。我俯下身去,是因为被一种现象惊呆了。两粒圆圆的小石头忽然慢慢地滚动起来,好像有人推一下似的。可旁边没有任何人哪,连一丝风也没有。

  我伸手去拣小石头,不料小石头加快速度,朝远处滚去,说时迟那时快,从小石头里升起了幻影。先是如烟似雾,若明若暗,可随即变成了温简夫人。

  温简夫人提着裙子,朝山峦跑去。

  “你跑不了,”我大声说。“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哪儿有什么怪诞不经的东西!”

  我向前一跃,作势要抓住夫人,立即摔倒在她所在的地方,同时,幻影消失了,我的双手底下,是一块圆圆的小石头。

  “你怎么了?”阿丽萨吃惊地问。“你为什么追赶夫人?”

  “我逮住了她。”我宣称。

  泽廖内微微一笑:

  “根本没有。你们的夫人踪迹全无了。”

  “她在我的手心儿里,”我说。“这就回到飞船上去,我给你们解释一切。”

  在休息舱里,我把那块圆圆的小石头,还有返回飞船的时候沿路拣的五块,样子差不多的,都放到桌子上。小石头排成一列,不动弹,挺老实。最普通的小石头,土豆般大小,外形也像土豆。

  “我来介绍一下,”我说,“这些是本星球的居民。”

  “是有生命的?”泽廖内感到惊异。“真是怎么也想不到!”

  “而且它们有奇妙的本领。它们能够制造出可视幻觉,即复制人或物的形貌。而且,不仅复制它们所看见的,比如三位船长或维尔浩夫采夫博士,还能捕捉到存在于人们想象中的形体。喏,比方说.阿丽萨读《三剑客》,看看书里的插图,便想象着这些剑客应该是怎样的,于是我们发现了这样的幻影。阿丽萨,你倒说说看,那些幻影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呢?

  “一模一样,”阿丽萨说。

  “这些小石头为什么需要幻影,它们义是怎样进行制造的,暂时还不清楚。”

  “大概只是为了解解闷吧?”阿丽萨问。“它们躺在光秃秃的土地上闷得慌。任何来访青、任何客人,对它们来说,仅仅是美妙的娱乐品。”

  “都有可能,”我表示同意。“那么,咱们在这儿寻找还是飞往第三颗星球?”

  “我觉得,第三颗星球更值得注意,”包洛思柯夫说。“我查阅了相片,那儿有植被、空气和水。”

  这时候,从一块小石头里面冒出了第二船长的幻影。船长忧愁地望着我们,巧舌鸟却用他的嗓音说:

  “你到第三颗星球找我,你到第三颗星球找我。”

  “你们听听,”阿丽萨说。

  “咱们也赶快飞往水母系的第三颗星球。”

  第十五章 克罗克鸟的孩子

  这颗星球上空,有四个太阳在迅速旋转,偶而才见黑夜降临。除非进行复杂的计算,否则根本猜测不到,什么时候天会倏地变暗。短促的黄昏一晃即过,星球上便笼罩着不长的暗夜。过了半个钟头,有时连半个钟头也不到,一轮旭日又在多刺灌木丛上空升起,转瞬间跃上了天穹。

  星球上林木葱茏。在极地附近,树丛低低矮矮,紧贴大地;在回归线上,树干都直插云霄。海洋里活跃着众多的鱼群、水母、海蜇和海蛇;森林中栖息着种种走兽,而蝴蝶的翅膀长达1 米;陡峭的悬崖和微斜的山坡之上,各式各样的飞禽在翱翔。

  我们的飞船降落在生长着灌木的土丘顶上,我说:“我们要在这儿停留很久。光这一个星球,就能满足五十个动物园的需求。”

  “行哪,”包洛恩柯夫说。“我们顺便检修一下飞船。”

  “好,”阿丽萨说。“不过先得找到第二船长。我相信他就在这儿的某个地方。”

  “只是你别独自出去找,”我提醒阿丽萨。“这儿有非常凶猛的野兽。”

  “可我是自然的主人哪,”阿丽萨说。

  “这一点野兽可不懂,”我说。“它们没受过教育。”

  “那么咱们怎样才找得到第二船长呢?”阿丽萨问。

  “先把金属探查机放到星球上空,”包洛思柯夫回答。

  “为什么?”

  “它会沿着低低的轨道盘旋,如果哪儿有适用于宇宙飞船的金属,它会探查到痕迹,并且向我们发出信号。”

  “它要盘旋很久吗?”

  “为了探查整个星球,它需要两个星期。”

  “哦,太久了!”

  “这段时间你帮我多干些活儿,”我说。“喂养动物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还要浇小灌木,”阿丽萨补充说。“要不然,它们会到处乱跑。”

  这当儿,一棵年轻的小灌木跨进休息舱,怯生生地站在门边。它微微摆动枝叶,唱着歌,竭力让我门明白,它想喝罐头水果的甜汁儿。

  “瞧瞧,”机械师泽廖内说,“你把它惯成了什么样儿!它快要长嘴咬人喽。给它糖水吧,上帝保佑。”

  第二天,天没亮我们就早早起来。包洛思柯夫装备着金属探查机,我把鱼网和照相机放上越野车。

  我们专心致志,忙得不亦乐乎,没留意巨鸟克罗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直至看见大块黑影朝我扑来,听见犹如船帆的翅膀拍击声,我才发现巨鸟。

  “卧倒!”包洛思柯夫高喊。

  我扑倒在草地上。

  简直紧挨着我脑袋的上方,乌的爪子咔啦一响。那巨鸟克罗克扑个空,随即向上飞升,准备再次猛扑。

  当时,我把它看得清清楚楚。

  这真是庞然大物,如同一架中型客机。它的翅膀窄而长,尾巴短,扁而弯的嘴强劲有力,仿佛起重机的吊钩,巨鸟活像轰炸机,绕了不大的一圈,又俯冲下来。

  找企望爬着躲开,但看出来不及了。

  我皱眉咬牙,紧紧抱住越野车的轮子,正在这时候,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原来,机械师泽廖内抓紧时间,已经带着手枪跑到舷窗跟前,发现巨鸟离开我只有三米,便发枪打它。

  巨鸟飞升,冲向高空。它的一根羽毛掉落在我的旁边。羽毛长达一米,坚硬锐利,一端插进干燥的泥土,便竖在那儿,恰似一柄勇士的宝剑。

  我拔出羽毛,让阿丽萨看。

  “听好,”我对她说,“长春这种羽毛的巨鸟来势汹汹,想在我们中间抓一个去当饭吃。你明白吗?”

  “明白。可越野车它总抓不上去吧?”

  “越野车是抓不上去的。”

  “那我们就开越野车出去。”

  “不,阿丽萨,”我说。“我现在就出发侦查,回来吃午饭。除了你,大家都忙得很。只有你能准备午饭和给动物喂食,还有,也别忘了,原始纺织蜘蛛用完了毛线。”

  “好吧,”阿丽萨一口答应。

  我坐上越野车,回头问包洛思柯夫:“哎,金属探查机怎么样了?”

  “弄不懂,”他回答。“莫明其妙,不顺利。从来没出过故障,可现在不对劲儿。”

  越野车在矮树丛之间缓缓穿行,在坑坑洼洼的地方颠簸着,从土丘上轻巧地往下滑。矮树丛在前面渐渐散开,又在越野车的后面密密地合拢。我琢磨着,要能抓住这只巨乌就好了。在巴拉布特尔城里,大家管这种乌叫克罗克。我很想为动物园捕到这种凶猛的巨乌,不过我也意识到,《飞马号》未必能把它顺利地运回去。要是找到它的窝,连同它的一窝幼鸟全抓住,那情况就会不同。鸟窝多半筑在山岩上,因为克罗克鸟的住所特别重,没有任何一棵树承受得起。

  我掉转车头,朝远方的群山驶去。一群长脚黄蝴蝎挡住我的路。爬在最前面的最大,后面的小一些……我数了数,有二十三只。最后的一只极小。

  我能捉到这只最小的,但没有捉,——首先得仔细观察,弄清楚它们吃什么,否则是运不回地球的。

  克罗克鸟在我的上方高高飞翔。它也朝着群山飞去。八成儿它的窝正是在那边。

  我放出自动网,兜捕到一只一米长的蓝蝴蝶,我操纵着机械手,替蝴蝶打麻醉针而不损伤翅膀,再把它藏进越野车的背箱。我正忙着这些,电视屏幕亮了起来,呈现出包洛思柯夫忧心忡忡的脸。

  “告诉你,”他说,“我放出了金属探查机。”

  “那很好嘛,”我说,“等一下,我这就把蝴蝶放好……”

  “可跟它的联系中断了。”

  “跟金属探查机吗?”

  “是呀。这种情况还从未出现过。我全检查过了,它起飞后三分钟就没了声音。”

  “那只能驾着小快艇升空,撵上它,进行修理,”我一面说,一面把蝴蝶放进集装箱。

  “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事儿。我这就飞去寻找金属探查机,你快返回飞船吧。我觉得这个星球让人讨厌。”

  “包洛恩柯夫,你说错了,”我说。“星球挺可爱。我庆幸咱们来到这里。”

  “如果第二船长确实是牺牲在这里呢?”

  “你相信这一点吗?”

  “我也说不清。但是假定一位经验如此丰富的船长会牺牲在这里,那就表明,星球上隐伏着某种可怕的危险,而且是咱们料想不到的。”

  “不过,也可能仅仅是发动机停转了吧?这种意外,连最精良的飞船也难以避免。或者,当地的猛禽恶兽袭击了船长。比如说,巨鸟克罗克。你可看见它长着怎样的嘴?”

  “当然,看见的。”

  说完,包洛思柯夫关机了。

  又有一只巨乌在我的上方掠过,朝着群山飞去,我便记住了它的飞行方向。十之八九,鸟窝是在那儿。一定要去一趟。忽然,暮色苍茫了。我掉头驶向飞船。

  我让越野车紧靠着舷梯停下,摸黑顺着舷梯登上飞船,进入驾驶台。头一件事是弄清旅伴们的下落。泽廖内坐在机房里,着迷般地摆弄仪器,阿丽萨从休息舱回答我,说是在看书。于是我跟包洛思柯关联络。

  “你那儿情况怎么样?”我问。

  “确定了金属探查机的方位,”包洛思柯夫回答。“我快追上了。别关机。”

  我坐在舷窗旁边,听见包洛思柯夫嘟嘟囔囔的,竭力要逮住金属探查机。

  短促的夜结束了。我眺望远方,眺望树林和山峰,初步设想着自己明天的路线。暗,我就沿着那条小河过去,然后登上小山包……可以带上阿丽萨。她在越野车里面不会碰到什么危险……

  “逮住了,”包洛思柯夫报告。“我用钩子把它钩住,就打弯返回。”

  这当儿,我看见阿丽萨走到了《飞马号》前面的一块小小平场上。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回头望一眼舷窗,不过没发现我。

  外面冷飕飕的,阿丽萨身穿毛茸茸的黄色工装,看样子是打算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最令人惊讶的,是巧舌鸟在她前面,神气活现地走在草地上。

  它被一根细长的链子牵着。阿丽萨手里捏着链子的另一头。她对巧舌鸟说了什么,那鸟便朝空中飞去。阿丽萨把细链子放长,使巧舌鸟飞翔不受妨碍。

  这鸟儿似乎懂得阿丽萨不会飞,所以扑扇翅膀,慢慢地朝树林飞去。

  直到这时候,我才如梦初醒。

  我打开电动扬声器,喊得整座树林都听见:

  “阿丽萨,你发疯啦!快回来!”

  可我真怕她不听我的话,所以又顺着舷梯往下跑,要去撵上她,带回飞船。

  我才跑到船舱口,阿丽萨已经到了紧挨着树林的地方。

  她的头顶上,克罗克鸟在盘旋。

  “阿丽萨!”我大喊。

  但是离得太远,她听不见我的叫喊声。

  没有枪,手边什么也没有!

  怎么办?!

  我乱了方寸,顺着舷梯奔下去。

  阿丽萨发现往下飞扑的巨鸟,吓得放掉了细链子。受惊的巧舌鸟向树林那边飞逃。

  我朝着阿丽萨奔跑,眼看巨鸟探出白森森的爪子,眼看它攫住黄色的、毛茸茸的小身躯,加快速度,飞向高空。

  我脚不停步,双手乱挥,眼睁睁看那巨鸟向上飞,渐渐变小十分钟后,包洛思柯夫降落到《飞马号》旁边。这时候,我和泽廖内决定会追浦。我们在装备小快艇。

  “你们要去哪儿?”包洛思柯夫惊奇地问。

  “克罗克鸟抓走了阿丽萨!”泽廖内大叫一声,随即沉默无语。是痛苦使他说不下去。

  “快跳上来!”包洛思柯夫招呼我。他把小快艇下降得贴近地面。

  飞艇的舱门打开着。我纵身一跳,抓住舱门下面的边缘,一下子攀上驾驶台。

  包洛思柯夫立刻升高。

  “巨鸟往哪边飞的?”包洛思柯夫扯开嗓门问,盖过发动机的轰鸣。

  “那边,群山那边,”我回答,“十之八九,鸟窝就在那儿。”

  才几分钟,我们在群山上空绕了一个多小时,什么也没发现。我们要找到活着的阿丽萨,但随着每一分钟的消失,这个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克罗克鸟自己帮了我们的忙。我们看见它在峭壁之上翱翔。

  “追上它,”我说。

  “且慢,”包洛思柯夫不以为然。“我们吓走了它,它就不会把我们带往鸟窝。”

  包洛思柯夫放慢飞行速度,小飞艇便悬浮在群山之上。巨鸟朝着一个峰顶飞去,那是我们还没飞临过的。在那儿,巨鸟收拢双翅,降落下去。包洛思柯夫立刻提升高度,向那个山峰飞去。

  我们已经飞近了。这时候,下面一下子飞起五六只克罗克鸟。它们把我们的快艇当做会飞的神秘仇敌。这些鸟奋不顾身地朝我们猛扑。包洛思柯夫只得边回想边运用特技飞行的高难度动作,避免和暴怒的巨鸟相撞。

  “喏,鸟窝,你快瞧!”包洛思柯夫说。

  我凑近舷窗。

  在山峰的陡壁上,呈露出黑黑圆圆的鸟窝。这些窝是用石头和树枝垒成,粘附在面临深谷的小块岩石上面。

  我们降低高度,能够清晰地看见几个窝里,有巨鸟蹲着,宽宽地张开翅膀,显然是为了遮护雏鸟或蛋,让它们不受侵害。

  “瞧,”我说。

  有一个鸟窝里,显露着一团黄黄的东西。小快艇仿佛具有生命似的,朝这鸟窝飞过去,快得把巨鸟们甩在后面。

  “不,这不是阿丽萨,”包洛思柯夫说,“是几只幼鸟。”

  果然,窝里蹲伏着三只毛茸茸的幼鸟。它们看到我们,便把扁而弯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有一只巨鸟,在我们旁边俯冲、降落,用翅膀盖住鸟窝。

  “升高些,”我对包洛思柯夫说。

  就在这时候,我们看见另外一只克罗克鸟正在飞近山峰。它的嘴里叼着一条大鱼。

  “跟上它!”我说。

  这只巨鸟没有发现我们。它朝着最远的一个鸟窝降落下去。正是在这个鸟窝里,两只幼鸟中间坐着阿丽萨。远远望去,我们觉得她也像幼鸟。这是由于她身穿毛茸茸的黄色工装。

  幼鸟们看到妈妈,就张开嘴巴。不料,巨鸟把大鱼朝阿丽萨送去,变着法儿要向阿丽萨嘴里塞鱼,阿丽萨推让着,巨鸟却非要她吃不可。

  包洛思柯夫哈哈大笑。

  “你怎么了?”我问,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奇特的情景。

  “阿丽萨没有任何危险,”包洛思柯夫说。“她被当做幼鸟,那克罗克鸟还硬让她吃营养丰富的食品呢。”

  包洛恩柯夫讲得对。毛茸茸的工装救了阿丽萨。

  我们悬浮在鸟窝的上空,我扔出催眠弹,播放劈里啪啦的爆竹声,惊走巨鸟,包洛思柯夫便抓紧时间,放下舷梯,让阿丽萨登上小快艇。

  “咱们把幼鸟抓上来,好吗?”包洛思柯夫问,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下次吧,”我回答。“阿丽萨,你觉得怎么样?”

  “没什么不好。”阿丽萨说。

  她身上沾着鱼鳞,除此之外,完好无损,安然无恙。

  “我只足开头吓坏了,”她说。“可后来,我被带回鸟窝,觉得挺舒服的。我跟幼鸟相互焐暖身子。那巨鸟刚才一定要我吃鱼。晦,简直像外婆,‘吃一匙子碎麦米粥吧’。”

  包洛思柯夫眉开眼笑,问阿丽萨有没有学会飞,想不想回到新认的鸟妈妈那儿去。

  我稍稍平静下来以后,板起脸盘问:

  “你为什么要离开飞船?”

  “去找第二船长。”

  “干吗这付出去?”

  “我听说包洛思柯夫叔叔的金属探查机出了故障。再说,要等两个星期也不行哪,这么着,我就琢磨,巧舌鸟是在哪儿听第二船长说话的,它八成儿记得去那儿的路,我求它给我带路,它就飞啦。”

  “那你怎么不请求允许呢?”

  “你会允许吗?”

  “不会,当然不会。何况,这里根本没有第二船长。忘了他吧。”

  “没有?”阿丽萨反问。“他在这里。不过可惜,巧舌鸟飞掉了。要不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第二船长。”

  “你还有什么奇思怪想?”

  “喏,这是我在鸟窝里我到的,”阿丽萨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瓷碗的碎片,上面刻有金字:《……海鸥……》,“是《蓝海鸥号》,对吗?”她问。“也许你不相信吧?”

  “哎,让我瞧瞧,”包洛思柯夫急着说。“哦,你运气真好!”

  “可别这么讲,”阿丽萨不同意。“我被巨乌抓在爪子里飞了一次才得到这块碎片,你什么时候用这种方式飞过吗?”

  “没有,”包洛思柯夫扑哧一笑。

  “碎片还是巨鸟自己交给我的。看样子,它把碎片放在鸟窝里,当做玩具给幼鸟玩。”

  我陷入了沉思。阿丽萨讲得在理。看来《蓝海鸥号》确实在这颗星球上。

  然而,怎样才能找到它呢?

  “金属探查机出了什么故障?”我问包洛思柯夫。“你还没检查出来吗?”

  “很奇怪,反正是金属测定仪内部的取景片被人打碎了。”

  “被人打碎了?”

  “自己不可能碎裂——这套测定设备是放在探查机的中心部位的。”

  “这下可怎么办?”我这样想,说出了口。

  小快艇降落在《飞马号》旁边,我们走出快艇,站在林边草地上,仰望天空,看看克罗克乌是否飞来。

  “瞧哇,巧舌鸟,”阿丽萨说。

  也是在这当儿,我发现,几乎就在我的鼻子跟前,有一根细长的链子垂下。

  双嘴巧舌鸟从一棵树上飞来,在我们头顶上盘旋,仿佛在招呼我们,跟随它去寻找第二船长。

  第十六章 镜面花

  阿丽萨抓住另一头拴着双嘴巧舌鸟的细链子。巧舌鸟不挣不逃,似乎知道我们希望它做什么。它在矮树丛上面缓缓飞行,如果我们落后了,它便飞得更高些,在空中滑翔,等候我们。行进得很艰难,因为在这个星球上,没有准先于我们踩出一条道来。不得不爬过朽烂的树干,在藤蔓和多刺的植物之间穿越,膛过湍急的小河。

  一群长脚黄蜥蝎从树墩旁蹦出,尖叫着四下跑散,提醒林子里的居民,有陌生人闯入了。

  后来我们来到林边的一块草地上,这里盛开着许多凶猛的白花。这种花吧卿吧卿地吞吃蝴蝶和蜜蜂,还向我们伸来,用花瓣钩我们的脚。由于咬不破我们的鞋子,它们居然暴怒,甚至发出咆哮。穿过小树林,那边又是一块草地。这里盛开着一种红花。它们似乎非常好奇:我们刚从树林后面出来,所有的花瓣就都转向我们这边,仿佛在观察我们,闻我们的味儿。草地上响起一片簌簌声。

  “它们是特别爱唠叨的花儿,”阿丽萨说,“这下要议论我们的衣着打扮和抬手投足,一直讲到黄昏。”

  我们走出很远,还听得见好奇的花儿发出簌簌声、喃喃声。

  这是一个花的星球。这天我们还目睹了多种鲜花。有的会相互打架;有的发现我们到来便躲人地下;有的从一处跃向另一处,长长的根须在空中晃晃悠悠。还有许多普通的花,蓝的、红的、绿的、白的、黄的、咖啡色的和斑斑点点的。有些花长在地面,有些花开在枝头或矮树丛里,另外一些则生在山岩上,开在河水下,或者缓缓地飘浮在半空中。

  我们跟随着巧舌鸟,跑了两个小时左右,终于累得不行。

  “停一下!”我冲着巧舌鸟,“得歇会儿了。”

  克罗克鸟正在我们的上空盘旋,为了不让它看见,我们躲到一棵大树的阴影底下休息。巧舌乌蹲在我们头顶的枝头,跟往常一样,打起瞌睡来了。

  它挺懒的,不说话、没事几的时候,总是打盹儿。

  包洛思柯夫坐下,背靠树干,疑疑惑惑地问:

  “万一巧舌鸟仅仅是打算出来溜达溜达呢?”

  “可别这么想呵!”阿丽萨忿忿不平。“要这么想,那还不如回去拉倒。”

  说话间,太阳忽然转到树顶后面,短暂的夜晚降临。天上顿时繁星密布。

  “瞧,”阿丽萨喊,“有一颗星在移动。”

  “这大概是小行星,”我说。

  “也可能是飞船吧,”阿丽萨接茬儿。

  “嗐,这里哪来的飞船!”

  这颗星星移动到树后去了。又过了约莫五分钟,曙光初露。这次,是三个太阳同时从三个方向跃上天空,让人感到好亮、好热。周围,蜜蜂发出的嗡嗡声和纺织娘发出的吱嘎吱嘎声,响成一片。

  “该起来了,”包洛恩柯夫站起身来说,“巧舌乌要招呼咱们向前走了。”

  “向前!”巧舌鸟用第一船长的嗓音说。“向前,咱们到了那儿就大干。”

  接着,换成一种完全不同的嗓音,说:“要像著名船长斯科特①所说的那样,① 斯科特(1932~)美国宇航家,曾乘《双子星座-8 号》和《阿波罗-9 号》飞行,井乘《阿波罗-15 号》‘战斗、寻觅、发现,百折不挠……’”

  “爸爸,你听,”阿丽萨说,“巧舌鸟在给咱们鼓劲儿呢。咱们快要到达了。”

  我并不责怪阿丽萨过早的欢欣鼓舞。我知道,如果巧舌鸟确实把我们带向第二船长着陆的地点,那我们会看到的。会看到《蓝海鸥号》的残骸,在藤蔓堆里,花草丛中。至于第二船长本人,只怕连踪迹也不会留存下来。不过,我还是跟着包洛思柯夫走去。

  我们在密匝匝的树林里又穿行了一个半小时。突然,巧舌鸟向上飞起,好像要试试细链子是否断裂。

  “记住这个地点!”它从空中喊叫。“船长,记住这个地点!”

  然后,嗓音变了,一句句话从高空传来:

  “抓鸟!逮住这鸟!别让它活着逃掉!”

  “它在模仿谁?”阿丽萨问。

  “不知道,”包洛思柯夫回答,“或许是维尔浩夫采夫吧?”

  巧舌鸟似乎在寻找什么。

  “放开链子,”我嘱咐阿丽萨。

  她听从了我。巧舌鸟飞得更高,直插云霄,变成一个小圆点,突然又像一块石头似的往下冲。

  “它找到了,”包洛思柯夫说。

  然而我们立刻发现,是一只克罗克鸟在追逐巧舌鸟,眼看就要追上。

  “开枪!”我对包洛思柯夫喊。

  咱们的船长拔出手枪,也来不及瞄准,便一枪打去。几乎已经要抓到巧舌鸟的克罗克鸟,“哇”的大叫一声。显然它失去平衡,往下坠落,但又控制住了,顺着树林的上空,慢慢地飞去。

  我们跑向巧舌鸟躲藏的地方。大片矮丛林那边,展现出一块绿色的草地,土山环绕。这些土山,跟馒头似的,上面长满阔叶树木。哪儿也看不见巧舌鸟。

  我们站在草地边缘。这儿的草低低的,柔软而光滑。草地周闹,仿佛有谁特意栽种,生长着奇特的鲜花。花瓣短而宽,金属般的色彩,围绕着中间的花盘。跟大盘子一般大的花盘,明亮似镜。花的镜面,微微鼓起,每朵花上都映现出整块草地。花朵下面的茎杆粗而短,不长叶子。

  “阿丽萨,别靠近,”我说。“万一有毒怎么办?”

  “不,”阿丽萨说,“我觉得不会有毒。瞧。”

  我们看到,一只很像兔子的小动物,从矮树丛里跳出,跑到一朵花儿跟前,对着镜面照了照。接着,虽然我们就在这儿,它毫不惊慌,旁若无人地返回,消失在矮树丛里。

  “好像不对头,”包洛思柯夫说。“没有飞船的任何痕迹。多半是巧舌鸟搞错了。”

  “或者是我们错了,像小孩子似的,跟着巧舌鸟跑。”我说。

  我想到,我们要回到飞船那儿去的,这段路有多么长。当然,可以呼叫泽廖内,请他驾着小快艇或越野车来接,但我又不愿意让飞船没人守护。

  阿丽萨走到草地中央,四下环顾,随即走近一朵花儿。这朵花儿转动镜登月。

  面,仿佛要让阿丽萨照照它。

  “咱们带些花儿回去,”阿丽萨说。

  “行哪,”我回答。

  包洛思柯夫从口袋里掏出袖珍金属测定仪,带着它在整个草地上绕了一圈。金属测定仪连一次响声也没有发出。

  “这里现在没有飞船,过去也没有飞船。”包洛思柯夫终于宣布。“该回去了。”

  我们剪取了一束镜面花。这束花沉甸甸,似乎是石头雕成的。我们轮流拿着。我有意扔掉一部分花儿,可阿丽萨怎么也不肯。

  回到飞船上,我们累得要命。幸亏我们不在的时候,这儿没出任何意外。

  “嗨,怎么样?”泽廖内问。“准是不顺利吧?”

  “非常不顺利,”包洛思柯夫一面口答,一面脱了鞋,横倒在休息舱的沙发上。

  这时候,阿丽萨搬来两只大瓦盆,灌了水,为的是让镜面花不致于干死。

  “是的,那儿没有飞船,”我说,“咱们倒还丢失了巧舌鸟。也许,它落进了克罗克鸟的爪子。”

  “没关系,”包洛恩柯夫躺在沙发上说。“明天一早,我动手修理金属探查机。在没有找到第二船长之前,我们不离开这个星球。”

  我的脚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怪疼的。我弯腰一看,原来是钻石小龟。

  “它怎么会在这儿?”我问泽廖内。“我们明明把它锁在保险箱里的呀。”

  “它又颠又撞,闹得厉害,我就可怜它了。”泽廖内回答。“你们带回了什么奇怪的花儿?”

  “镜面花,”我说。

  “镜面?”

  “是呀,怎么啦?”

  “我正照着它,可映现出来的根本不是我,”他说。

  我回头一瞧,才相信泽廖内讲的是实话:花的镜面上显露出来的确实不是他,而是阿丽萨。在她的肩后,还看得出两个小小的人影——那是我和包洛思柯夫。而且,我们都不是站在休息舱里,而是在圆形的草地上。

  “非常有意思!”我说,“可见这些花朵,活着的时候,把什么都映现出来,而且储存在内,如同摄影一般。”

  “嘟、嘟、嘟!”叩击声传进休息舱。包洛恩柯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奔向舷窗。是巧舌鸟蹲在窗玻璃外面,用嘴啄着,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想想看,它有多么聪明!”我说。“我们这就放你进来!”

  巧舌鸟的两张嘴张呀张的。它在说什么,可惜隔着船壁,我们什么也听不见。

  我奔过去,打开舱门,巧舌鸟已经在门外等着我。它扑进飞船,径直飞向休息舱。我顺着走廊,跟在它后面走。巧舌鸟飞得摇摇晃晃,接着又落到地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包洛思柯夫打开休息舱的门,一见鸟就说,“哎呀,真可怜,你准遇上倒霉事儿啦!”

  巧舌鸟出人意料地回答:

  “难以支持了!很快就能得到救助吗?”

  “这是第二船长的嗓音,”阿丽萨说,“它见着第二船长了!”

  “阿丽萨,”我说,“这话也可能是第二船长在四年前讲的呀。

  你不是不知道,巧舌鸟记性极好。”

  “不,”阿丽萨坚持说,“他见着第二船长了。赶快再去,到那块草地上去。”

  “不,现在可不行,”包洛恩柯夫回答。“我是腿都迈不开步了。你呢,一个小女孩,比我累十倍。何况,我们去过的地方,没有什么船长。在十米范围内,哪怕只有一粒金属钮扣,哪怕只有一颗螺帽,金属测定仪也会发现的。”

  “那就是说,应该在十米以外找找,”阿丽萨固执己见。“如果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

  “你先去睡个够,”我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我们大家一块儿再到老地方去。反正我答应过,在找到第二船长之前……或者在确信他不在这个星球以前,咱们决不离开。”

  第十七章 我们看见过去

  在这颗星球上,过日子颠三倒四。我们早晨起来。飞船上的时钟指着8 点,舷舱外却暮霭沉沉一一又一个短暂的夜晚降临了。我们在吃早饭,一一夜已过,晨曦初露。

  明亮的阳光照耀着休息舱,阿丽萨瞧瞧插在花瓶里的镜面花,说:

  “你们看,没有我了。”

  镜面,昨晚映现着阿丽萨、映现着我们熟悉的草地,此刻人影全无。我们看着这朵镜面花的时候,所有花朵的镜面上,呈露着的草地在变得暗淡,是黄昏来临的样子。我们凝视着一个个朦朦胧胧的镜面,我不由说:

  “这是一些奇异的花——会摄影的花。”

  镜面上在斤始发亮。我们简直忘了吃早饭。情景奇特,谁也无法从镜面上移开目光。原来,镜面花不急不慢地、一分钟一分钟地拍摄着草地上的一切。如今正在放映给我们看。

  “真有趣,这种花能活多长时间?”包洛思柯夫边想边说。

  “大概几天吧,”我回答。“凡是鲜花都差不多。”

  忽然,我们看见镜面花上呈露出那只很像兔子的小动物。它从矮树丛里跳出,跑到花朵跟前。镜面花上:天还没有大亮,所以我们没有一下子看出小动物行动的怪异之处。

  “哦,它跳起来是屁股在前的!”阿丽萨诧异地喊叫。

  小动物跑向镜面花,确实是臀部在前。接着,它对着花朵站立一会儿,又用同样怪异的方式返回矮树丛。

  “电影乱放喽,”阿丽萨大笑起来。“放映员笨手笨脚!换片子吧!”

  “不,”包洛思柯夫说。“这跟乱放电影不同。因为这种花拥有的不单单是一些镜面,而且是一些在不断拍摄的镜面。只要镜面上一直在增生出新的膜层,它们就能够不断拍摄。极薄的一层层。千百万层。一个映像刚刚牢牢地印在镜面上,新的膜层就遮掩了它。如此周而复始。一旦花朵被剪下,它无法在镜面上继续生长出新的膜层,于是,镜面上的膜层开始脱落——一层接一层地脱落。这样,我们便看到镜面所拍摄的情景。不过是倒过来的。

  仿佛倒着放电影。明白吗?”

  “完全可能是这样,”我表示赞同。“一种十分有意思的花。不过咱们得行动了。让包洛思柯夫准备放飞金属探查机,我要乘越野车,到那块草地上去转一圈,找找看,草地周围有没有出事飞船《蓝海鸥号》的踪迹。”

  “爸爸,我跟你去,”阿丽萨说。“咱们把巧舌鸟也带上。”

  “行。”

  我到下面去准备越野车,阿丽萨还在休息舱里。倒放的电影,她看得兴致勃勃。

  “阿丽萨!”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喊。“你好了吗?”

  “马上来!”阿丽萨高声回答。“等一小会儿!”

  紧接着,她招呼我:

  “爸爸,快到这儿来!快点儿来呀!要不他们就跑掉了。”

  我顺着舷梯,三脚两步,连奔带跳,冲上飞船,跑进休息舱。

  阿丽萨站在镜面花跟前。

  “瞧,”她听见我进来,就说。

  所有的镜面上,展呈相同的场景:草地中央站着两个人,身穿皮装的胖子和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矮树丛后面,还露出一艘高速宇宙飞船尖形的前端。

  胖子和维尔浩夫采夫在争论着什么。然后,两人臀部在前,走开了。

  “他们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阿丽萨说。“他们没想到镜面花会使他们曝光。”

  “好像你说得不错,”我回答。“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呀?”

  “他们多半也不知道第二船长在哪里。否则,他们干吗跟踪追击巧舌鸟呢?”

  “第二船长已经落入他们的魔掌,所以他们怕别人知道这一点——会不会是这样呢?他们抓住第二船长,关进监狱,巧舌鸟却飞掉了。他们就胆战心惊啦。”

  “可人家干吗要把第二船长关进监狱呢?阿丽萨,你真是个瞎想乱猜的小女孩!”

  “那你什么也不干吗?一切都就随它去吗?”

  “不,”我回答。“听之任之是最无能的表现。”

  我凑向通话器,摁一下键钮,说:

  “包洛思柯夫,泽廖内,请听我说,就是刚才,我和阿丽萨在镜面花上看到了胖子和维尔浩夫采夫。这表明,至少在我们抵达的前一天,他们是在这儿。他们是驾驶着高速飞船到来的。这个问题,你们有什么意见?我要改变行动计划。”

  “我认为,第二船长正在这个星球的某处,”包洛恩柯夫说。

  “可我认为,咱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泽廖内说。“咱们总共只有三个人,咱们的飞船如果遇到进攻,是无力自卫的。咱们应该立刻飞往有居民的星球,再从那里和地球或菲克斯星球进行联系。让银河系安全部的特种飞船从那里飞到这儿来。和咱们相比,他们更能应付意外情况。”

  当然,泽廖内讲得不无道理。不过,他总是夸大困难和危险的,因此我说:

  “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任何人向我们进攻。不过,自然,我们必须采取防卫措施。”

  “对,”包洛思柯夫赞同我的想法。“就这样马上离开,我不愿意。首先,我们应当尽一切力量救助第二船长。”

  “对,”阿丽萨说。

  “简直是豪言壮语!”泽廖内说。“可以把我想象成胆小鬼喽。其实,我仅仅是尽量保持理智。咱们的飞船上有小娃娃,还有无法自卫的动物。结果很可能是救不了第二船长,自己却遭了殃。然而,只要包洛思柯夫船长认为咱们必须留下,那么我将战斗到弹尽粮绝。”

  “哦,但愿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我接茬儿。“我们飞来这里,是为了查明一位船长是否遭到不幸。我们既不打算进攻什么人,也不准备和什么人战斗。”

  “我申明一下,我可决不是什么不能自卫的小娃娃,”阿丽萨说。“咱们到那块草地上去吗?”

  “等一等,”我说。“再看看镜面花。”

  可镜面上没有呈现出什么。不能这么空等下去,我和阿丽萨终于登上越野车,到那块草地的周围转了一圈。我们仅仅在土山后面发现了飞船降落的痕迹。那里的草,被制动器灼焦,一条狭窄的小径穿过矮树丛,伸入草地。

  我们回来吃午饭,在休息舱里遇到泽廖内。他若有所思,面对镜面花站着,一手摸弄红胡子,一手拿着微波手术刀。

  “泽廖内,你怎么了?”我问。

  “我在想,”机械师回答。

  镜面上展露着阳光照耀下的静谧景物。

  “我在想,”泽廖内继续说,“这种花能活多长时间。”

  “大概几天吧,”我说。

  “会不会根本不是几天,而是好多年呢?会不会它们年复一年,拍下了周围的一切呢?瞧瞧,镜面有多厚——每一片厚达6 厘米。而且非常紧密坚实。放在我们这儿的两天当中,看不出它们变薄了多少。阿丽萨,我拿一朵镜面花做个剥离手术,好吗?”

  “拿吧,”阿丽萨心里一亮,若有所悟,说。

  泽廖内把一朵镜面花放到实验室的桌子上,用夹具固定,开始施行精细的手术。

  “我立刻剥去1 厘米,”他说。

  “等一下,”我拦住机械师。“先剥得少一些:也许不会有什么效果。”

  泽廖内听从我的意见,启动了微波刀。变色圆球兽由于感到好奇而变成白色,那些小棍儿似的脚迈开步子,悄然无声地从角落里出来,走到近前。

  小灌木们在自己的笼子里动弹起来——以为要给它们喝罐头水果的甜汁儿了。原始纺织蜘蛛停止织围巾了。

  薄薄的一层,透明得如同玻璃纸,和镜面分开了。泽廖内把这一片膜层剥离下来,放到桌子上。

  在几秒钟内,镜面上乌漆墨黑,我已经觉得不会有什么效果,可就在这当儿,镜面忽然明亮起来。这回,它映现出微风吹拂的阴天景象。

  “估计得一点儿不错!”阿丽萨说,“这是很久以前的情景!”

  “但是怎样才能算出日期呢?”我边想边说,“我们根本不知道一天相等于多少厚度呵。”

  然而,泽廖内并不听我说。他把微波刀横插进镜面,一下子揭起上面半厘米厚的一层。这一片膜层平平地舒展着,变色圆球兽由于心情急迫,又变了颜色,就像热闹路口的交通信号灯。它按捺不住,把细长的鼻子朝泽廖内的手边伸去。

  “哎哟!”泽廖内心烦了。“谁都来妨碍我,我怎能工作!”

  “它不是故意的,”阿丽萨帮变色圆球兽说话。“它感兴趣呀。”

  “大家都感兴趣,”泽廖内说。“可我根本不能保证成功。”

  “请继续干吧,”我要求他。

  泽廖内小心翼翼地剥离膜层。

  “挺像舷窗上的玻璃,不过是会腐烂的,”他说。

  我们大家弯下腰,去观察稍稍薄了点儿的镜面花。

  镜面上清晰了些。依旧是那块草地。只不过草成了褐色,矮树丛萎蔫了,尚未凋落的叶子也黄黄的。没有蝴蝶,没有蜜蜂——萧瑟、凄清。从阴沉的天空飘下稀疏的雪。雪花没有落地,便在草茎上面融化。

  “秋天,”阿丽萨说。

  “秋天,”泽廖内同意。他把放大镜凑近镜面:“肉眼看不清,但能看到的话一定十分有趣。这不,雪花出现在枝叶草茎上,然后飞上天空。”

  我们大家轮流着观赏雪花倒飞的奇景。连变色圆球兽也来观赏,它惊讶得成了浅绿色。

  “从秋天到现在有多久了?”泽廖内问我。

  “现在是夏天,”我回答,“这里的一年,相当于地球上的十四个月多一点。也就是说,恰好是我们的一年。”

  “原来是这样,”泽廖内说,从小柜子里取出测微计。“现在,”他说,“我们可以精确地算出镜面有多厚便是多少年月……”

  “……也可以知道咱们需要剥离多少,就可以看到草地四年前是怎样的景象,”阿丽萨代替他讲完这句话。

  “一开始,”泽廖内说,“咱们从镜面上剥下一片,其厚度要比四年略少一些。”

  “多了吧?”我问。“只要多剥离了一丁点儿,我们就有可能错过第二船长在这儿的一段时间。”

  “错过也不怕的,”泽廖内一面说,一面注意着厚度,“咱们还有整整一束花呢。”

  他说完这话,我以眼角余光瞥见,钻石小龟慌里慌张地朝实验室的门口爬去。这不肯老实的讨厌东西又已经从保险箱里溜出来啦。我本打算去撵它,可转念一想,泽廖内正要从镜面上剥离“四年”,错过这个时刻岂不可惜。

  “你们工作得怎么样?”包洛思柯夫通过无线电问,他仍在检修金属探查机。

  “一切顺利,”我说。

  “那么我亲自驾驶探查机飞行吧。我不想放它出去,让它独自执行任务。

  不知怎么的,它的运转情况使人不放心。”

  “你寻找《蓝海鸥号》的时候,别忘了星球上可能还存在着另一艘飞船。”

  “忘不了。”

  “让通话线路保持畅通。有什么情况,立即和我们联络。”

  “明白。”

  “说不定在你返回以前,我们这儿就有奇迹出现。”

  “太好了!不过,我喜欢好的奇迹,坏的奇迹我可受不了。”

  包洛思柯夫飞走了。听得见金属探查机起飞的呜呜声。

  “一切准备就绪,”泽廖内说。“教授,咱们冒次险干,好吗?”

  泽廖内三次从镜面上剥离膜层。这次是相当厚的一片,他得小心地夹在手里。花朵的叶子掉落,桌子上放着的,便只是盘子般微凹的、圆圆的一片膜层花盘。

  镜面久久地不愿意发亮。没有天光照着,时间好长好长。

  终于有景象显露。这时候,我们才明白,当时的这块草地和我们现在看见的大不相同。中间圆形的一块,现在长满了草的地方,光溜溜、灰扑扑,仿佛一座巨大地下库房的混凝上顶盖。在顶盖和周围的土地之间,细看甚至可以发现一道圆形的缝隙。

  “看哪!”阿丽萨欢叫。“这是草地的本来面貌!”

  “现在小心,”我说。“主要是别剥离过多。”

  然而,没有能够精确地剥离,斑斑点点亮晶晶的变色圆球兽,由于急不可耐而几乎通体透明了。它好奇心过于强烈,在最关键的瞬间,无意中把泽廖内的胳膊肘儿撞了一下。微波刀在平面上一滑,深深地扎了进去,镜面破碎了,从桌子上掉到地板上。

  变色圆球兽羞愧得缩小了一半,渐渐发黑。它简直唯求一死。它在实验室里乱跑,用小棍儿般的脚轻轻触碰火冒八丈的泽廖内,最后扑倒在地板上,浑身变得漆黑一团。

  “别难受,”阿丽萨劝慰可怜巴巴的变色圆球兽。“谁都可能出意外的,我们知道你没什么过错。”

  泽廖内还在臭骂变色圆球兽。阿丽萨转过脸来对他说:

  “泽廖内伯伯,请不要这样!变色圆球兽非常多愁善感,它会难受得死去的。”

  “这倒也是,”我帮女儿说话。“咱们还有整整一束花,是你自己讲的嘛。”

  “好吧,”泽廖内被说服了。他这人容易生气,但总的来讲并不凶狠。

  “可惜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保不定留给我们猜破第二船长之谜的时间只剩下了一分钟。”

  变色圆球兽一听这话,蜷缩得更紧了。

  泽廖内打头儿,我们返回休息舱。变色圆球兽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全身仍然黑糊糊的。小灌木可真坏,舞动着枝条,想让变色圆球兽绊倒。

  我们甚至没来得及走进休息舱。泽廖内在门口站住脚步,只喊出一声:

  “啊呀!”

  我从他的肩头往里看。两只花瓶翻倒在地上,花朵被什么凶神恶煞扯碎、踩踏,彻底毁坏了。连一个完整的镜面也不剩。花瓣被抛得满屋子都是。

  巧舌鸟也再次失踪了,真是雪上加霜。

  第十八章 间谍

  镜面花被彻底捣毁。双嘴巧舌鸟不知去向。我们白忙一场。怎样救助第二船长呢。

  我伸手去拿通话器,呼叫包洛恩柯夫。

  “包洛思柯夫,”我说,“我们这里出现了麻烦。告诉我,你这会儿在哪里?”

  “我正在星球的北极上空飞行。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你们那里出什么事了?”

  “现在没时间详细讲。总之,依靠镜面花,我们了解了这里四年前的情况。确切些说,是几乎要了解。但正在关键时刻,有人毁坏了所有的镜面。

  我们此刻急需镜面花。你飞到草地那儿要多少时间?”

  “二十分钟,”包洛思柯夫说。“但是,还需要同样的一段时间,我才能着陆。”

  “那就不劳驾你了,”我说。“你继续飞行吧。”

  “我的看法不同,”包洛思柯夫回答。“我这就回到《飞马号》跟前来。

  既然会有人捣毁镜面花,可见或者在飞船上,或者在飞船旁,有敌人在活动。

  我没赶到以前,你们别采取行动。”

  “好吧,”我同意。

  我把通话器挂回原处。阿丽萨说:

  “尽快赶到草地上去。”

  “为什么?”

  “难道不明白?咱们去摘些镜面花。显然,它们储存着的秘密可重要啦……”

  “但是……”

  “我驾着越野车去,”泽廖内表示。“我出不了什么事儿。当场从镜面上剥离了‘四年’,我就和飞船联系,向你们报告。”

  “我跟着泽廖内叔叔一块儿去,”阿丽萨说。

  “你们等等,急什么!”我反对。“咱们等一等包洛思柯夫。他有小快艇。咱们乘小快艇飞往那块草地,比驾驶越野车快得多。何况,咱们现在以不分散为好。先得查看一下,那个捣毁镜面花的人是怎样潜入飞船的。”

  我进入走廊,朝船舱门口走去。如果舱门紧闭,那就表明,蓄意破坏者是隐藏在《飞马号》上的;如果舱门敞开,那就表明,曾有人闯入《飞马号》,进行破坏后又跑掉了。我不大相信是后面这种情况。试想这人专为捣毁所有的镜面花,是在什么时候潜入飞船,摸到路,钻进休息舱的呢?他干这个勾当,怎么能够恰恰是在我们观看四年前情景的时刻呢?他打哪儿知道的?所以,我认定,这个恶棍是埋伏在飞船上,知道我们立刻要揭开第二船长之谜。

  此人应该是看到我们怎么工作的……可这是谁呢?在实验室里的是泽廖内、阿丽萨和我。如果不算变色圆球兽……哦,变色圆球兽!它撞了泽廖内的胳膊肘儿!……不,不可能。变色圆球兽虽然感觉十分灵敏,但它毕竟只是一只动物,如此而已。它连话也不会说。或许,它不喜欢镜面花?

  这时候,我走到了飞船舱门跟前。舱门大开着。

  我的所有论据訇然倒塌。其实也不可能不倒塌呵。只要我再稍稍往深里想想,就会记起变色圆球兽连一秒钟也没离开过我们,它没有可能捣毁休息舱里的镜面花。

  舱门敞开着,神秘的歹徒离开飞船,还带走了我们珍贵的巧舌鸟,这恐怕已经是世界上最后的一只双嘴巧舌鸟了。

  飞船的前方,有一块小小的草地,阳光照耀,矮树丛发绿,鸟儿在歌唱。

  一派和平美好的景象。简直难以相信,这里正发生着令人不很愉快的事件。

  我望望天空。包洛思柯夫在飞回来吗?还看不见包洛思柯夫。倒是紧挨着朵朵云彩,巨鸟克罗克正在高高飞翔。

  突然,我听见熟悉的声音:“来帮忙哪,船长们!向前走就是,我们在那儿大干。”

  “巧舌鸟,你在哪儿?”我喊叫。“你需要帮忙吗?我这就来!”

  “‘三个坦克手’。”矮树丛里传出歌声,是巧舌鸟用第二船长的嗓音唱的。“‘三个快乐的朋友——三位一体好战斗!’”

  我循着鸟儿的歌声跑去,拨开矮树丛,看到了巧舌鸟。巧舌鸟不能飞,因为正用嘴、用脚、用翅膀,又推又撬,使得笨重的钻石小龟朝前翻滚。同时,它用另一张空闲的嘴唱歌求援。

  “真要谢谢你!”我说。“谢谢啦!不知道你又跑到哪儿去,我们已经担心了。”

  巧舌鸟自豪地挺挺胸脯,仔细地叠好翅膀。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我捡起钻石小龟。

  “好样儿的!”我冲着巧舌鸟说。“你发现这调皮鬼再次逃跑,就盯住它,追上它,带回来。你立下这一功,应该奖五块方糖,起码五块。”

  我返回飞船。巧舌鸟慢慢走在后面,一副很神气的模样。

  “你呢,小傻瓜,”我转而对小龟说,“你这样会迷路的。在这儿,有谁喂你?你是珍稀动物,属于莫斯科动物园——这些你忘了吗?你逃到哪儿去也不行……”

  这时候,我听见头顶上方有翅膀扑动的声音,便三脚两步跑到舱门跟前。

  我已经学会了根据飞行的响声猜出克罗克鸟。巧舌鸟跟随着我,也飞进了舱门。“啪”的一声,我把顶盖关上。然后,就在舱门前的地板上坐下歇会儿,巧舌鸟也蹲着休息。这当儿,克罗克鸟甩铁硬的嘴叩击着舱门上方的顶盖。

  阿丽萨和泽廖内在走廊里遇上了我们。他们正在着急,因为不知道我会跑到哪儿去。

  “结果好,样样好,”我对他们说。“咱们的巧舌鸟原来是只聪明鸟。

  它发现钻石小龟要溜出去玩,就撵上它,带回来。瞧,这钻石小龟准是吓坏了!”

  钻石小龟用脚爪乱蹬乱踢,竭力要从我手里挣脱出去。

  “小龟怎么能逃出去呢?”阿丽萨感到疑惑不解。“飞船的舱门明明锁着。”

  “没什么奇怪的,”我回答。“是那个捣毁镜面花的人开的舱门。”

  “可那个人哪来飞船舱门钥匙呢?再说,开启《飞马号》舱门的电子钥匙平常在哪儿?是挂在休息舱里的呀。”

  “这个谜团连福尔摩斯也揭不开,”泽廖内说。

  “我倒能揭开,”阿丽萨接茬儿。“我知道。”

  “噢,你知道什么呢?”

  “谜底就在你的手里。”

  我看看自己的双手。手里捏着钻石小龟。

  “我不明白,”我说。

  “瞧瞧它嘴里藏着什么。”

  小龟的脑袋缩在甲壳里面,然而,《飞马号》舱门电子钥匙的末端露在外面。我拉那钥匙。小龟狠命咬住钥匙,挣扎着,我不得不使足劲儿,才把钥匙夺到手。小龟的体内“咔嚓”一响,它那镶满细小钻石的爪子便从甲壳里探出,毫无生气地悬在那儿了。

  “哎,把这小龟给我吧,”泽廖内说。“咱们瞧瞧,它怎么会发出响声的。”

  我还是弄不懂出了什么事儿,把死样怪气的小龟交给机械师,心不在焉地把钥匙挂在原处。泽廖内把小龟放到桌子上,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螺丝刀,打各个角度查看小龟,然后把螺丝刀插进甲壳底下。甲壳“咔嚓”一响,掉到旁边去了,好像小盒子的盖儿。于是,下面呈露出密密满满的集成电路板、网状记忆构件、原子电池组——原来,钻石小龟是一只制作精良的微型机器龟……

  “现在明白了,它为什么这样灵敏好动,”阿丽萨说。“一忽儿企图往机房里钻,一忽儿跟着咱们跑。爸爸,你回想一下,咱们说着重要事情的时候,它老在脚边转来转去的呀。”

  “机械的奇迹,”泽廖内赞叹。“这儿有无线电发射装置,甚至还有微型引力设备。”

  “这表明,胖子监听了咱们的每一句话,”我说。

  “没错儿,正是胖子!”阿丽萨回忆起来。“小龟就是他送的礼物。”

  “可我当时不便拒绝他。他是那么坚决地要把小龟送给我们动物园。”

  “他没送给动物园一颗延时地雷,还算不幸中之大幸呵,”泽廖内阴沉着脸说。“这是给你一个打入内部的间谍。正是它,在实验室里听见我们找到了查看过去的方法,然后接受了破坏我们工作的指令。因此,它潜入休息舱,把所剩的镜面花全部捣毁。我还敢打赌,赌什么都行,那块草地上也已经连一朵花也没剩下。小龟的主子抢先一步大干了。”

  “不错,”阿丽萨说。“后来小龟叼住飞船舱门的钥匙,逃跑了。”

  “对,”我说。“不过有一点,跟胖子和维尔浩夫采夫相比,现在咱们还占着上风。”

  “哪一点?”

  “他们并不知道,咱们在镜面上发现了什么,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这一点如今不重要了,”泽廖内说。

  “什么意思?”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小龟突然从《飞马号》逃离的原因。”

  “它完成了任务,所以跑了,”我说。

  “可咱们丝毫没有怀疑到它嘛。它完全可以在脚边转来转去,把咱们的谈话转发给它的主子。但是它突然逃跑了。”

  “大概,别的地方现在更需要它吧?”

  “不见得,”洋廖内说。“我认为并非如此。最大的可能,是它在飞船里埋下了延时地雷,咱们随时都会血肉横飞。咱们自己被炸死,动物也都活不成。我建议立即撤离飞船。”

  “慢着,”我拦住泽廖内。“他们如果要炸死我们,早就可以下手的。”

  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包洛思柯夫奔进了休息舱,他一眼就看到桌子上被折卸的小龟,所以几乎什么也用不着向他解释。

  “这样看来,他们还在星球上,”包洛恩柯夫说。“没有他们下达命令,小龟不会捣毁镜面花的。这只是一只机器龟而已。”

  “他们命令埋下地雷,”泽廖内又一次说,“然后让它逃走。”

  我们都望着包洛思柯夫,等着这位船长表态。

  “胡扯!”船长说。

  “那么小龟为什么逃跑呢?”

  “给主子们送去飞船舱门的钥匙。”包洛思柯夫说。“炸了飞船,他们还要钥匙有什么用?”

  “没用了呀,”阿丽萨说。“到底是咱们船长聪明!”

  “我可智力平平……”包洛思柯夫说。

  “……那我们是傻瓜蛋!”阿丽萨眉欢眼笑。“应该猜到,小龟不可能埋下任何地雷。它要埋,什么时候去取的地雷呢?”

  “这也间得对,”包洛思柯夫说。“不过这一点现在并不重要了。胖子和维尔浩夫采夫怀疑咱们猜出了第二船长之谜,因此他们会决定到《飞马号》上来拜访咱们。暗着来还是明着来,我说不准,反正咱们得等待客人。准备迎接他们的到来吧。”

  “可草地上那些镜面花究竟怎样了?其实,咱们还什么也没有了解到。”

  第十九章 小女孩呢

  升起宇宙飞船,转移到总共才几公里远的一边去——这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难度超过飞离星球。不是每一位船长都会同意这么做的。

  然而,包洛思柯夫决定把《飞马号》停到那块草地上去。在飞船里面比较安全,而且没有得到我们允许,谁也闯不进来。

  包洛思柯夫计算着,怎样使《飞马号》更好地“跳一下”。与此同时,我们巡视全船,把松掉的器物拴紧,检查动物笼子,把餐具归齐,放进柜子。

  这样忙了半小时以后,《飞马号》准备起飞了。

  我们集中在驾驶台上。包洛思柯夫落坐,直接驾驶,我坐在导航员的位子上,阿丽萨坐在稍后一点。

  “发动机准备好了吗?”包洛思柯夫对着通话器问。

  “随时可以启动,”从机房传来泽廖内的回答。

  但是,包洛思柯夫还没来得及下令起飞……

  一长条白亮的烈焰划破蓝天。另外一艘宇宙飞船降落在我们附近,震得树木摇晃、大地颤抖。

  “稍等一下,”包洛思柯夫眼睛望着舷窗外面,对泽廖内说。

  “你们那里怎么了?”泽廖内问。

  “附近有人着陆。”

  “谁?”

  “还不知道。树丛挡着看不见。但你准备好紧急起飞。或许这就是他们。”

  “维尔浩夫采夫?胖子?”

  “对。”

  我们在圈椅上欠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瞧着林木那边。树丛上方,露出一艘飞船的前端。太近了,才200 米。我甚至觉得,仿佛听见那艘飞船打开舱门,放下舷梯……这不,他们下来了,跑着穿过矮树丛。是敌是友?

  矮树丛被拨开,跑出一个人,来到了《飞马号》前面的小平场上。此人身穿密封宇航服,只是没戴头盔;腰带上挂着手枪。他把手一扬,示意我们不要起飞。就在这当儿,我们全认出了他。

  “维尔浩夫采夫博士!”阿丽萨说。“没戴着礼帽。”

  “维尔浩夫采夫,”包洛思柯夫也说,随即凑向通话器:“泽廖内,起飞!”

  包洛恩柯夫一声令下,我们的飞船立即执行,略一晃动,发动机便轰响起来。于是,我们加速、升空。

  “好极了,泽廖内,”包洛思柯夫说。

  “那是谁呀?”泽廖内问。

  “维尔浩夫采夫,”包洛恩柯夫回答。

  《飞马号》在小平场上空一闪而过。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往后倒退,躲进矮树丛。他挥动双手,非常恼火的样子。

  “什么?”阿丽萨明知维尔浩夫采夫不可能听见,还是大喊。“你的手太短吗?”

  “阿丽萨,”我带着责怪的口吻说,“怎么可以这样和大人说话?”

  包洛思柯夫纵声大笑。

  “他没戴礼帽呢,”阿丽萨说,好像没听见我的话。“掉了礼帽。跑得太急哟。”

  飞船对准那块草地的方向俯冲,我们的敌人立刻变成了小蚂蚁。我还看出,他急急忙忙地朝着自己的飞船跑去。

  “这下咱们赢得了时间。”包洛思柯夫说。“他们登上自己的飞船,打开射击口,让发动机运转,要花半个小时。咱们必须利用这半个小时找到第二船长。这是艰难的任务。”

  “他们打算抓住我们,这倒挺好,”阿丽萨说。“至少,我们知道了他们不在草地上。”

  圆形的草地已经呈现在我们下方。包洛思柯夫小心翼翼,要让《飞马号》在草地正中着陆。当我们在降落的时候,我发现了许多小小的发光点,很亮的,仿佛草地周围有霜花在闪闪烁烁。等到接近地面,我才看清,这些不是霜花,而是被捣毁的镜面花碎片。我们估计得没错儿——敌人先下手,毁掉了所有的镜面花。

  《飞马号》降落到草地上,放下缓冲器,阿丽萨头一个解开安全带。她急着要跑到草地上去。正在这时候,《飞马号》震颤一下,失去平衡,阿丽萨便朝着舱壁滚去,泽廖内从下面大喊:

  “咱们飞到什么地方?”

  接着是撞击,再一次撞击,传来缓冲器的断裂声——我们的飞船陷入了情况不明的深渊。我要解开安全带,去找到阿丽萨,帮助她,不料又是一次撞击。这最后的撞击把我震晕了。等我清醒过来,我们的飞船已经倾斜着,停在一团漆黑中。

  四周静得出奇。

  “阿丽萨,”我心急慌忙地解安全带,扣环乱七八糟地卡住了,便问:

  “阿丽萨,你怎么样?”

  “正常,”阿丽萨口气平静地回答。“稍微有点儿碰疼。”

  泽廖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哦,”泽廖内说。“包洛思柯夫,你把我们降落在什么地方?这下咱们永远出不去喽。”

  “你活得挺好吧?”包洛思柯夫问。

  “挺好,”泽廖内说。“咱们到底陷在什么地方?从山上滚下来了吗?”

  “比这更糟,”包洛思柯夫回答,启用了驾驶台的应急照明设备。操纵台上的仪表指示灯闪烁发亮,如同一片星空——我们陷入了地下。

  到了这时候,我才明白全是我自己的错。我应当事先提醒包洛思柯夫,告诉他我们在镜面花上看到过什么。

  “我真是昏了头啦!”我发自肺腑地说。“四年前的镜面上,草地明明是大块混凝土地面!”

  “对呀,”阿丽萨也说。

  她在半明半暗中找到了我,顺着倾斜的地板摸过来,拉住我的手。

  “镜面上确实是地面。这一点我们忘了告诉包洛思柯夫叔叔。”

  “什么地面?”包洛思柯夫问。

  我给他讲述,四年前的草地并不长草,那是一块混凝土的地面。在它的周围,甚至还能看出一道圆形的缝隙。

  “早知如此,决不能降落,”包洛恩柯夫说。

  他非常难过。任何一位船长,自己的飞船出了意外,总是要难过的。

  “算了,咱们别哭天抹泪,”善于自我克制的包洛思柯夫说。“泽廖内,你听得见我吗?”

  “听得见。”

  “到小储藏室去取些电筒,检查一下,机房里损坏到什么程度。”

  “我已经检查过了,”泽廖内说。

  包洛思柯夫按下各种键钮,了解《飞马号》上众多仪器的情况。经过检测,他安心了。

  “是这样的,”他说,“我觉得,没有什么严重的损坏。不过在坠落的时候,有一只缓冲器断裂。因此,有必要到外面去看看该怎样修理。我去,你们全留在飞船里面。”

  “那可不行,”我说。“包洛思柯夫,飞船上更需要的是你。万一发生什么情况,你不在,《飞马号》飞不起来,我去吧。”

  “我去,”泽廖内从机房里表示,他一直听着我们的谈话。

  “我也去,”阿丽萨说。

  我们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全部来到船舱门口。

  “怪了!”包洛思柯夫拉开门说。“如果我们是坠入一个大坑,那么上面应该有天光。这里却是一片漆黑。”

  “也许咱们摔到了非常深的大坑里吧?”阿丽萨问。

  “不,如果非常深,缓冲器不会只损坏一只。大坑并不深。”

  包洛思柯夫打开舱门。外面依旧漆黑一片。

  “你们瞧,”包洛恩柯夫说。“泽廖内,把电筒递给我。”

  “哎哟,”泽廖内惊呼一声,“我不能,有人拉住我的脚!”

  我正要过去救泽廖内,他已经把电筒打开,照来照去,竭力寻找袭击他的人。

  原来这只是变色圆球兽。它在黑暗中吓坏了,设法打开笼子,在舱门边追上了我们。在电筒光照耀下,变色圆球兽惊恐得变成了黄色。它紧靠着泽廖内的脚,抖个不停。

  包洛思柯夫从泽廖内手里接过电筒,向前方射去一束强光,外面乌漆墨黑——估计我们陷入的这个大坑非常宽阔。包洛思柯夫把光束向上照去,光影落在了一块平面上。

  “好像在茶壶里,”包洛思柯夫说。“掉到里面,盖儿就合上。”他再一次四下照射。“这里什么人也没有,”他说。“而且是很久没有人了。”

  包洛思柯夫放下舷梯,往下走。他脚跟着地,就回过头来对我们说:

  “石头地面。可以走的。”

  我们在他后面,也走到下面。包洛恩柯夫绕着飞船走一圈,查看缓冲器损坏得有多严重。趁这时候,我再次把电筒光朝上面照去。果然很快就发现:

  上面有一道细细的缝隙,呈圆形,勾勒出混凝土顶盖的轮廓。是的,包洛思柯夫讲得对——我们着陆的时候,顶盖敞开;等我们坠落到底下,又立刻闭合。

  我用电筒光照亮前方,从另一边绕着飞船走一圈。这里怎么这样暗。我把电筒开到最强一档,光束照在了黑黝黝的物体上。

  “我稍稍走远些,到那边去瞧瞧,”我放大嗓门说,要让包洛思柯夫听见。“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爸爸,等一等,我跟你一块儿去,”阿丽萨说。

  “只是别走远,”包洛思柯夫说。

  阿丽萨跑到我跟前,她手里拿着一只电筒。

  用电简光照着前面,走了二十来步,我们就明白了:在这个大坑里,除了我们之外,还停着一艘宇宙飞船。我们走得靠近些,阿丽萨念出了飞船的名字:

  “《蓝海鸥号》。”

  “包洛思柯夫!”我招呼。我的声音从四壁反弹过来,更响亮了,像在大桶里一样,轰轰发响。“包洛思柯夫!泽廖内!我们找到了第二船长!”

  我听见沉闷的脚步声——是包洛思柯夫和泽廖内在朝我们奔来。由于跑动,他们的电筒光形成的亮斑,白花花的,晃个不停。

  “在哪儿?”

  《蓝海鸥号》飞船矗立在我们面前。由于多年来积起灰尘,飞船显得暗淡无光。它毫无生气,仿佛已被人们遗弃。它的舱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瞧,显然飞船出了意外,”我说。

  “它坠入了这个大坑,”包洛思柯夫说,“并且显而易见,第二船长无法离开这里。”

  “如今咱们也无法离开,”泽廖内苦着脸说。“咱们只好在这个洞穴里过日子,直到老死。我说过应该飞出去求援。我事先提醒过。”

  “在飞船里用不着惊慌失措,”包洛思柯夫严肃地说。“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首先,我建议进入《蓝海鸥号》。既然我们发现了它,就应当有始有终。”

  “可是舱门关着,”我说。“也没有舷梯。”

  突然,我们的头顶上闪出明亮的光,强烈得我们大家都不由眯起两眼。

  等到睁开眼睛,我们发现高高的顶盖上正罩着一张大网。转瞬间,我们已经身陷网内,如同几只小鸟。

  我们竭力想挣脱出去,手抓脚蹬,却互相妨碍着。这时候,上面传来很响的声音:

  “别乱动弹!你们被俘了!”

  我用手遮眼睛,挡住强光,循声望去。阔大洞穴的地面上,平展展、亮闪闪,有两个人正在走来,是诨名嘻嘻哈的胖子和戴上礼帽的维尔浩夫采夫博士。他们手里握着枪,对准我们。

  还有两个人,身穿黑色皮制服,从另一边向我们靠近。

  “扔下武器!”胖子吆喝。“喂,听到没有?”

  “听他的吧,”我低声对包洛思柯夫说,只有包洛思柯夫身边带着一技枪。

  包洛恩柯夫从皮套子里拔出手枪,扔到地上。枪碰到地面,“当”的一响。

  大网升上去了。

  趁着敌人尚未逼到跟前,我利用这几秒钟时间四下环顾。我们的《飞马号》所坠入的陷阱,是个宽阔而不高的洞穴。两艘飞船——《飞马号》和《蓝海鸥号》,停在里面,互相隔着一定距离。两艘飞船之间,被探照灯照射着,令人目眩。我们置身其中,活像大屋子地板上的蚂蚁。

  我看看自己的旅伴们。包洛思柯夫望着步步逼近的敌人,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泽廖内紧握拳头,站得能用脊背遮住阿丽萨。阿丽萨依偎在我身边。

  变色圆球兽吓得发黄,从另一边紧靠着我的脚。

  “一群可爱的鸽子,你们到底落网了,”嘻嘻哈说,“这样挺好。”

  他说话并不狠巴巴,甚至还带着笑容。维尔浩夫采夫则不同。他居然来得及改了装——脱掉密封宇航服,戴上礼帽——脸色死板,两眼茫然,俨如一副假面具。

  阿丽萨从我身边走出半步。

  “你去哪儿?”我问她。

  “我在这儿,”她低声回答。

  两个穿黑制眼的人竖眉瞪眼地监视着我们。这时候,维尔浩夫采夫在胖子的授意下,逼近我们,捡起船长包洛思柯夫的手枪。然后,他那冰凉的双手触摸腰部,伸进口袋,迅速地搜我们的身体。

  “可以放心,”他轻轻地说,“他们没有武器了。”

  “他们哪来的武器哟,”胖子嘿嘿冷笑。“他们是扑蝴蝶的,稀里胡涂,自己扑进了罗网。就跟这位一样。”嘻嘻哈伸出一只仿佛由三根灌肠组成的粗而短的手指头,朝《蓝海鸥号》那边指指。“自己扑进罗网的!谁也没有召唤他们!”胖子说完,哈哈大笑,然后命令:“把他们统统铐上!”

  手铐早已准备好。一个黑衣人打开挂在肩上的挎包,取出一串亮闪闪的手铐:

  “教授,怎么样?不愿意交出巧舌鸟吗?”

  “不愿意,”我回答。

  “瞧瞧他,”胖子回头对维尔浩夫采夫说。“舍不得把巧舌鸟送给老朋友。哎,如今巧舌鸟在哪儿?”

  “不知道,”我说。其实我知道巧舌鸟仍在飞船里。

  显而易见,胖子依然需要巧舌鸟。他又对维尔浩夫采夫说:

  “去搜查《飞马号》。”

  接着,他再次朝我转过身来,又说出一番话:

  “你对我不说实话,因为你是教授,所以要为此而受惩罚。而且是严厉惩罚。我的助手会动手的。不过不是此刻,不是此刻……给他们铐上。决不能相信他们。”

  一个黑衣人走到我面前。“咔嚓”一声,我的双手被铐住了。

  “下一个!”嘻嘻哈吆喝。

  他的喽罗走到包洛思柯夫面前。此人迈步节奏分明,上铐的动作又如此利索、精确,使我禁不住产生怀疑,这会不会是个机器人。

  “下一个,”胖子说。

  “咔嚓,”手铐戴上了泽廖内的双手。

  “下一个!”

  胖子的喽罗一弯腰,打算给变色圆球兽上手铐,却犹豫地不知所措了。

  变色圆球兽长着十只脚,而且全是那么细细的,无法用手铐铐住。

  “笨蛋!”胖子骂一声。“给小丫头铐上!”他东张西望。“这小丫头呢?”

  哪儿也没有阿丽萨的影子。

  第二十章 成了俘虏

  “小丫头呢?”嘻嘻哈跑过来蹿过去。他脸上失去了笑容,两条又短又粗的胳膊,抡着甩着乱动弹,好像跟躯体脱离关系似的,看上去异模怪样。

  “什么样的小丫头?”一个黑衣人问。

  “就在这儿的小丫头!”胖子嚷嚷。“她叫……叫什么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一字一顿地念道:“阿、丽、萨。阿丽萨呢?”这次他瞧着我。

  “哪个阿丽萨?”我尽量平静地反问。

  其实,这当儿,我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她能跑到哪儿去。我们站的地方,没遮没挡,躲也没处躲呀。

  “小丫头刚才还在,”胖子坚持己见。“我看见她的。你看见吗?”他问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垂着双手站在那儿,仿佛睁着两眼睡觉。

  到《飞马号》去捉巧舌鸟的黑衣人回来了。他抓住鸟脚,倒拖着,巧舌鸟的脑袋晃动着,几乎碰到地面。

  “啊,搜到了,”胖子喜形于色。“把它的脑袋拧下来。”

  “什么?”黑衣人问。

  “脑袋,我说拧下它的脑袋。咱们再也用不着它啦。”

  “绝对不行!”我怒不可遏。“决不允许拧巧舌鸟的脑袋。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只巧舌鸟。”

  变色圆球兽愤恨得成了蓝色,挪动细腿,扑向巧舌鸟,作势要去解救它。

  但是,嘻嘻哈看到了,纵声大笑。

  “你往哪儿跑?”他说,用一种对胖子而言是相当灵活的动作,一闪身子,伸脚对变色圆球兽使个绊。

  变色圆球兽跌倒了,气恼得变成黑色。

  “哎,”胖子说。“你干吗磨磨蹭蹭?我说过咱们再也用不着巧舌鸟啦。

  拧下它的脑袋。”

  我不晓得巧舌鸟是否听懂胖子的话,反正它在黑衣人的手里扑腾起来,用我们不熟悉的嗓音说:

  “巧舌鸟作为非常罕见和令人感兴趣的生物,受到勃鲁克星球法律的保

  护。捕捉巧舌鸟是不允许的,违反这条规定的将受惩处,并且激起公愤。”

  “叫你拧断它的脖子!”嘻嘻哈咆哮。“没有它就已经够烦的啦!”

  突然,一种异乎寻常的情况发生了。黑衣人把巧舌鸟的双脚提高些,要去抓它的脖子,刚伸手,就意外地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由于猝不及防,他喊声“哎哟”,放开了巧舌鸟。巧舌鸟飞扑着翻个身,朝上面的顶盖冲去。

  “打枪!”胖子一边大喊,一边拔枪。

  枪声连连响起。有一两颗子弹几乎击中巧舌鸟。但它躲闪开了,朝着远处,朝着阔大空间没被照亮的一端飞去。

  两个黑衣人都拔脚要追巧舌鸟,可是嘻嘻哈叫住他们:

  “现在哪儿还追得上!没用的东西,竟然放掉了!你怎么会突然摔一交的?”

  “我不是摔一交,”黑衣人说。“是让人撞倒的。”

  “闭嘴!”胖子大为恼怒,鼓鼓的腮帮子发抖了。“你再瞎编胡说,我来撞你一下,你别想站得起来!追嘛是不必了。它反正会迷失在地道里。咱们时间很紧迫。得干别的。”

  胖子转过身去,冲着毫无动静、毫无生气的《蓝海鸥号》飞船问话,好像飞船能回答他似的:

  “你听见我的话吗?”

  飞船不作声。

  “不回答也罢,”胖子说。“也不需要你回答喽。反正我知道,我们的谈话你是听见的。你坐在里面观察着,琢磨着,我为什么把《飞马号》弄到这里来。我把它弄来,是为了让你只能马上投降。”

  嘻嘻哈朝《蓝海鸥号》走去。走近一些,他继续说:

  “四年了,你不投降。四年中,你一直盼着你的朋友来救你。四年了,你不信没有人知道你在何处。四年来,你希望你那该死的巧舌鸟飞抵金星。

  我只当你会就这样困死在自己的囚笼里。不过今天情况起了根本变化。今天你会开启飞船的舱门,把理应归我的东西交给我。第二船长,你听见我的话吗?”

  没有谁答理胖子。它的声音在地下空间中滚动,碰到石壁,远远有回声传来。回声停息,胖子也歇口气。

  “小丫头在哪儿?”他喃喃自语。“我很需要这个小丫头。”

  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站在稍远处,眼睛望着地面。另外两个黑衣喽罗,微拉开些距离,在一旁握着枪,随时准备射击。

  “第二船长,我知道你听见我的话,”嘻嘻哈重新开始说。“你一直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避难。朝舷窗外看看吧。在你面前的是三个地球人:一个是呆头呆脑的教授,他在银河系里转来转去,搜寻动物,似乎思考不出好些的工作,另外两个是沉默寡言的船长和红胡子傻瓜机械师。”

  虽然我也留意周围的一切动静,实际上我尽想着阿丽萨。她能躲到哪儿去?现在她正在何处藏身?

  “你同我作梗已有多年,”胖子注视着《蓝海鸥号》继续说,“然而今天是我的节日。今天你会把分子式交给我。你听得见吧……? 你不作声,在打主意,”胖子换了一种口气,轻轻地说。

  “这会儿我们能逼你交出来。不过很可惜,小丫头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对付小丫头要容易得多。”

  他从口袋里掏出大手绢,擦擦汗津津的前额。

  “船长,”他说,“限你三分钟内开启舱门,把分子式交给我,否则,我下令把我的这些俘虏杀光。而且不是一下子杀光。不,不会让他们简简单单地死去。首先是这个呆头呆脑的教授,我要割下他的两只耳朵。我最痛恨的就是他,因为他拒绝把巧舌鸟交给我。接着,我们……”

  “且慢,胖强盗,”突然响起第二船长的喊声。这嗓音我们熟悉,听到过许多次了,——巧舌鸟模仿得确实逼真。

  “早该开口啦,”嘻嘻哈说。

  “天网恢恢,你在银河系里反正逃不了,”第二船长继续说。“无论你躲藏在哪里,迟早会被找到、被捕获。最好听从我的劝告——投降吧……”

  “住口!”胖子打断他。“这种样子,咱们可谈不拢。由于你作对,由于你的伙伴们作对,我已经差不多丢失了一切。最后一件东西,我决不会让你留着。旮拉克基必将属于我。”

  “强盗,可耻!”第二船长说。“我要这样骂你,虽然你已经没有了羞耻心。”

  我们下大听得懂他们的这番谈话。不过有一点显而易见:第二船长那里有件什么东西,是胖子所梦寐以求的。可是他得不着,夺不到。“旮拉克基”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无从猜测。以前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个词儿。《蓝海鸥号》的船长不愿意交出旮拉克基。

  “咱们别浪费时间,”胖子说。“我对你的思想和感情毫无兴趣。羞耻嘛——只有弱者才需要这劳什子。我们,作为强者,是不知羞耻为何物的。

  说吧:交不交出旮拉克基分子式?”

  “我得跟这些人谈谈,”第二船长表示。

  “不行,”胖子一口拒绝,“不准你跟他们谈话。否则,你准会出花样叫我上当。赶快打开船舱,把旮拉克基分子式交给我。你和这几个地球人,我保证还你们自由。你们爱到哪儿就可以到哪儿去。如果我的话你不照办,那么一连许多天,你将听着他们的惨叫而心惊肉跳。你是懂羞耻、有良心的呀。”

  “胖子,你不会得逞,”第二船长说。“自从我降落到这个星球,四年来你已经挖空心思,想尽办法,要从我这儿夺走超级燃料,结果却一无所获。

  今天也休想得逞。你知道我要怎样做吗?”

  “怎样做?”

  “我要炸毁《蓝海鸥号》。我自己牺牲,可你也得不到旮拉克基。决不能让你获得超级燃料,因为你将制造大量灾难,即使银河系居民花十年时间也难以消除这些灾难的后果。”

  “这倒也是,”嘻嘻哈说。“如果你以为炸毁了《蓝海鸥号》就能救教授和他这伙人,那你就错了。我以黑烟雾神的名义向你发誓,他们是死定了。

  我怎么能饶过他们?我一放走他们,他们就会向银河系安全部报告我在哪个星球。于是一个月后,银河系内所有的巡逻舰都将追捕我。不,在时机未成熟以前,还是让他们只当我已经不在人世。”

  “即使如此,我仍然应该把一切情况讲给这些人听听。我从前跟他们没见过面,但是既然他们成了你的俘虏,可见他们是好人。你们不妨瞧瞧,他们听完我的叙述将会说些什么。”

  “不行!”胖子大喊。

  “闭嘴,”第二船长沉稳地说。“你着什么急呢?你要把自己的恐吓化为行动,有的是时间嘛。”

  “让他说吧,”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忽然开口了。“反正他看到了巧舌鸟是在他们的飞船上。让他说,这救不了他和这一伙人的。”

  胖子摆摆手,“好吧。”

  “教授,听我说吧;地球人,你们听我说吧。我们早先是三个船长在一起。许多年前,我们得知银河系内出现强盗。这些强盗抢劫金银财宝,而且要夺取政权。他们妄想成为银河系的主宰。这些宇宙强盗袭击特利河塔星球,并且从那里派出飞船——当时,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后来,他们占领另一个星球,把当地的居民变为奴隶——这时候,我们就追击这些强盗。他们在那里秘密地着手建造宇宙巡逻战舰,企图袭击载货飞船。人们久久地传诵着我们如何跟踪追击强盗,如何潜入遭蹂躏的星球,发动起义,消灭入侵者。”

  “你们使我们上了大当,”胖子不服气地嘟哝。

  维尔浩夫采夫把手一挥:

  “让他说。他可以说的时间不多了。”

  等两个强盗住了嘴,第二船长继续说:“是这样的,有两个宇宙强盗从我们手里逃脱,几年来,他们藏匿在此地,在银河系的边缘,远离着宇宙飞船的航线。大家渐渐忘记了当年的强盗。”

  “我们可丝毫也没有忘记,”胖子说。

  “对,”第二船长同意,“他们没有忘记,而且并没有放弃原先的野心。

  首先,他们要向我们三船长报仇。”

  “我们已经在报仇。”

  “别忙。还没有什么结果呢。最后,你们将以失败告终。你们不可能战胜整个银河系。”

  “我们能够,”胖子说。

  第二船长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接着说:

  “一年年过去。我们三个船长分手了。第一船长飞往金星。第三船长决定飞抵邻近的银河系,这是前人还没有做过的事。我从事科学研究。后来有一天,我收到第三船长的来电,他通知我,他考察归来了。电文令人愕然,因为谁也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返回。我的朋友要求我到银河系边缘去接他,因为他有个十分重要的新情况得告诉我。于是我抛开一切工作,赶去接他。”

  “可他不知道,我们截获电报,得知了一切,”胖子擦着巴掌,嘻嘻地笑。

  “对,”第二船长说,“他们截获了第三船长的电报,那是因为阴错阳差,他们藏身的星球,正是我和我的朋友从不同方向赶去会面的那个星球,我的朋友正身患重病。在他以前,从未有一个银河系居民进行如此漫长的航行——这种航行损害了他的健康,以致他担心难以飞回地球或他的出生地——菲克斯星球。而他这次返回,是带着极重要的消息。邻近的银河系居民送给他一份旮拉克基分子式。这是一种超级燃料。只要造一艘飞船,配备能使用这种超级燃料的发动机,那么飞船的航速,和本银河系内的任何一艘快速飞船相比,要高出100 倍。星球间的距离将会变近,仿佛相邻的城市。那个银河系的居民为他的飞船配备了能使用超级燃料的发动机,还让他带回这种燃料的分子式——旮拉克基分子式,这么着,我们就可以享用这个发明。第三船长飞抵这颗星球,没有怀疑到它正是强盗们的巢穴,便在这里着陆。他的病重得使他再也无法驾驶飞船。强盗们清楚地看到他的飞船,暗中监视着,但并不惊动他。他们决定等待我的抵达,探明第三船长带回什么重要消息。

  第三船长坐在飞船里等我,有时候陷入昏迷状态,强盗们便趁机潜入飞船,安装了传音器,以便窃听我们的交谈。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第三船长的飞船转移到这块草地上。”

  “可你应该承认,为了你的到来,我们准备得很周密,”嘻嘻哈插嘴。

  “我在这颗星球上降落,停在第三船长的飞船旁边。我找到朋友,发现他病势沉重。他告诉我航行的过程和超级燃料的情况。我心里清楚,当务之急,是把第三船长送回地球,那里可以为他治愈疾病。但我也明白,他无法经受一次宇宙航行,因此决定留在他身旁,直到他病情有所减轻。我匆匆回到自己的飞船上取药。不料,强盗们趁我在挑选必需的药品时,打开了预先设置的混凝土顶盖,我们的飞船就坠入了这个地窟。”

  “所谓棋高一着!”胖子说。

  “当然,他们没敢在地面上袭击我,等我明白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我看到《蓝海鸥号》已经陷入地底下,灯光大亮,朝我走来的正是站在你们旁边的这个家伙。我一认出他,立刻知道自己中了奸计。他们答应放我,条件是交出超级燃料分子式。他们一下子就意识到,只要有了这种燃料,他们的航速就将快得谁也追不上,他们便再也不怕银河系安全部的宇宙巡逻舰,而且银河系内的任何飞船,他们都能轻而易举地俘获。我也明白,无论如何不能把分子式交给他们,自己也决不能活着落入他们的魔掌。我关上舱门,使他们进不了《蓝海鸥号》。”

  “第三船长怎么样了呢?”包洛恩柯夫问。

  “他们企图剖开我们的飞船,俘获我们。第三船长的飞船被他们切割成功,第三船长便落进他们的魔掌。可能,他们已经杀害了他”

  “不对,”胖子说,“不对。他是自己死的。病死的。你不是不知道,他病得很重。我们锯开飞船,他已经死了。”

  “可《蓝海鸥号》他们锯不开,”第二船长说,“因为这是用金刚石合金制造的,第一船长送我的礼物——巧舌鸟,正在我的飞船上。我跟第一船长约定过,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可以放出巧舌鸟,它将带着任务飞往金星,找到第一船长。他有办法使巧舌鸟讲清我在哪里和出了什么意外。”

  “我们却没办法,”我说。“巧舌鸟向我们吐露过一些情况,可惜太少。”

  “它怎么飞到你们那儿去的呢?”第二船长问。

  “它受了伤,”我说。“显然是宇宙强盗对它紧追不舍。”

  “正是这样,”胖子直言不讳。

  “但巧舌鸟成功地摆脱了追击。赛列霞克星球上的钢铁机器人帮它修理好翅膀。”

  “为了这个,我们使它们的润滑油通通变了质——如今那些机器人都全身麻痹,躺下起不来啦,”胖子大笑,笑得下巴抖抖颤颤。

  “机器人让我们医好了,”我说。“它们已经一切正常。”

  “怎么可能这样呢?”

  “我们到过那个星球,治好了机器人。”

  “可恶!”胖子咒骂。

  “然而遗憾的是,巧舌鸟的一个翅膀内有一截骨头换上了铁的,它无法飞到太阳系,”我说。“巧舌鸟好不容易才抵达出生地——勃鲁克星球。”

  “我们在勃鲁克星球找寻巧舌鸟,”胖子承认。“所谓我们,就是我和我的朋友。”他指指维尔浩夫采夫博士。

  “叛徒!”泽廖内铁青着脸说。“我们还会找你算帐的!”

  “闭嘴!”嘻嘻哈伸出一根手指恐吓泽廖内。“我和我的朋友杀光了勃鲁克星球上的所有巧舌鸟。我们收购、交换、偷取。我们甚至打算使这个行星丧失全部氧气。”

  “依靠软体虫吧?”我问。

  “对,依靠软体虫。可惜我们不走运。巧舌鸟被这伙没头脑的人得到,完全是事出偶然,”胖子说,“于是他们钻到这里来了。

  我们预先警告过他们。倒霉是自找的。这下你们死定喽。”

  “你们不要惊慌,没事儿。”第二船长说。“他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他们骨子里是怯懦的。既然全世界的强盗没有战胜三个船长,他们这一小撮当然也不可能制伏我们。”

  “不,我们能!”胖子大喊。“第三船长已经死了。你当了四年的俘虏。

  我们只要获得了超级燃料,就去把你们的第一船长也给抓来。”

  “您在飞船里生活了四年吗?”包洛思柯夫问。

  “是的,”第二船长口答。“我这人顶得住,按说呢,我完全可以把分子式销毁掉。不过那样一来,银河系的其他居民也就得不到它,而智慧生物是非常需要超级燃料的——有了它,所有的星球接近了,相互间只剩下原先百分之一的距离。我相信,我迟早会得到救援。”

  “得到了,不过使你失望,”胖子说。“第二船长,你讲完了吧?

  现在你该忍痛割爱,交出分子式了。” “我和第一船长还有一个约定,”

  第二船长说。“如果到了第四年还没有我的消息,他就报告银河系安全部,并且出发来找我。既然局外人找到我也这么迅速,那么第一船长准能更快地找到我。请你们也相信这一点。”

  “好啦,谈够了,”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嗓子沙哑地说。“动手吧。他不过在拖延时间。”

  于是,一个强盗来到我面前,把我上了铐的双手猛地一扯。我失去了平衡,摔倒了。他把我拖向一旁。我试图反抗,但是又有一个强盗过来帮他。

  他们把我的双脚捆了起来。

  胖子从腰带上抽出一柄长刀。

  “第二船长,你要知道,”他转过身去,对着飞船说,“我擅长开玩笑,所以人家才管我叫嘻嘻哈。不过,我开的玩笑,每每以让人流泪告终。”他举起了刀子。

  包洛思柯夫和泽廖内扑过来救我。不料,维尔浩夫采夫正严密地监视着他们,此人腕部挂着催眠气枪,见状便向他们射放催眠气。我的两个同事倒在了地上。

  “上,”嘻嘻哈吆喝。

  我感觉到,冰凉的刀刃碰到我的喉头。

  “把门锁开掉,”第二船长说。

  “早该这样了嘛。”

  胖子给一名喽罗打个子势,那人便登上《蓝海鸥号》的舷梯,靠近舱门,打开沉甸甸的锁。这把锁是很久以前,当《蓝海鸥号》刚坠入地窟的时候挂上的。既然第二船长不让他们潜入飞船,那么他们也不让他未经他们允许就走出飞船。

  那名喽罗从舷梯上下来,闪到远处站住,举枪瞄准舱门。维尔浩夫采夫也举起武器。他们如临大敌。四年了,第二船长没被他们制伏。此刻,他们四个强盗害怕一位船长。

  “注意,别开玩笑,”维尔浩夫采夫说,“要不然,我们就打枪。”

  舱门倏地大开,我简直没来得及看清第二船长。他往下一跳,犹如一道蓝色的闪电。同时,响起两声枪响。然而,第二船长已经卧倒在地。他翻滚到一旁,只见火星闪亮,子弹击碎他头边的石块。又只是一眨眼工夫,第二船长已经隐蔽在《蓝海鸥号》宽宽的缓冲器背后。

  强盗们立即散开,在一些石头后面卧倒。

  “镇静,他不可能从我们手里逃掉,”响起维尔浩夫采夫的喊声。“把他包围起来。”

  《蓝海鸥号》那边打出一枪,算是对他的回答。

  我看得明白,第二船长几乎是身临绝境。

  “别打枪!”胖子大叫。

  他的声音,近在耳边。我这才看到,他再次把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你敢打枪,教授就没命了。”

  正是在这紧要关头,我们的飞船那边响起喊声:

  “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

  胖子持刀的手僵住了。我挥拳猛击,刀子远远地飞向一旁。

  “你们听到吗?”另一个声音从另一边、从巧舌鸟飞走的那边传来。“放下武器。”

  强盗们慢腾腾地爬起来。他们扔下的武器碰在石头上,丁当乱响。

  我一抬头,看见从《飞马号》的缓冲器后面走出了维尔浩夫采夫博士,身穿密封宇航服,却没戴头盔。

  我满腹惊疑,不由翻滚到另一边。

  第二个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头戴礼帽的,举起双手,跪在那里。

  另一边,第一船长正向强盗们走去。这个船长,和三船长星球上的那尊雕像一模一样,只是身穿远程宇航船长的蓝色制服,脸色黝黑,英姿勃发。

  双嘴巧舌鸟不知从哪儿飞了出来,拍着翅膀,歇到第一船长的肩头。随后,从暗处走出了阿丽萨。

  第二十一章 此时此刻……

  那是在我们意外地被俘的时候,阿丽萨失踪了。这事情发生得悄然、蓦然,以致地窟里没有谁注意到她是怎样消失的。连我也如此。

  她怎样做到这一点,我后来才知道。不过,既然整个故事我是顺着次序讲的,那就应该先叙述一下,我们被俘的时候阿丽萨遇到什么情况,还有,第一船长和真正的维尔浩夫采夫博士为什么能找到通向地窟的入口,及时援救我们。

  事情是这样的。在巴拉布特尔城的星际市场上,阿丽萨得到过礼物——一顶隐身帽。是小矮人送给她的。这个小矮人在卖鱼,其实没有鱼,他却说有,不过那些鱼是看不见的。

  阿丽萨起先以为那是小矮人开玩笑——帽子轻得一点分量也没有。然而,阿丽萨回到飞船上,走进自己的卧舱,动手整理从集市买来的邮票——这时候,她在书包里触摸到一件东西。这东西没有重量,视而不见。于是阿丽萨记起了隐身帽。她试着把这东西弄弄平整,戴到头上。她成了隐身人啦。

  起先,阿丽萨打算跑来找我或者包洛思柯夫,夸耀一下帽子,可转念一想,所谓隐身,用物理学的观点看,是一种无稽之谈。所以她寻思,如果她告诉我们隐身帽能起作用,我们瞧也不会瞧她一眼,——不相信哪。她决定在返回地球以前,把隐身帽搁在一边,因为这种帽子,在学校里准保用得着。如果你上课迟到,那么每次都可以走进教室,坐到位子上,谁也看不见你。甚至也可以看看优等生斯高尔妮雅科瓦雅的练习簿(当然,其实阿丽萨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阿丽萨平时总斜挎着小书包,隐身帽就放在书包里。当地窟里灯光大亮、出现了胖子一伙人的时候,阿丽萨悄悄地戴上隐身帽,消失不见了。其实她没有离开地窟,没有到什么地方去。她暗想,如果我们被关到什么地方,她可以偷了钥匙,放我们出来。

  她闪在旁边,听着胖子所说的一切。原本她还将多站些时间,可是出现了那个倒提着巧舌鸟的强盗。胖子命令喽罗杀死巧舌鸟,因为他们再也不需要,这时候阿丽萨便明白,自己该行动了。

  她踮起脚,靠近那个喽罗,伸脚使绊儿。强盗一交跌倒,抓住巧舌鸟的手一松,枪声响起,巧舌鸟逃掉了。

  接下去怎么办呢?当下阿丽萨琢磨:眼看巧舌鸟飞走了,当初它也正是这样飞走的呀。第二船长从飞船中放飞,巧舌鸟找到路,飞出地窟。这表明,巧舌鸟知道怎样从这里冲出去。因此,阿丽萨脚步匆忙,紧跟着巧舌鸟。她打算一看到出口,马上返回,把我们放出牢房,让我们重获自由。

  起初是摸黑跑。光线从最阔大的空间透进长长的隧道,显得暗幽幽的。

  巧舌鸟在前面飞。阿丽萨看不见它,不过能听见它的翅膀拍击声。等到离开强盗们相当远以后,阿丽萨轻声呼唤:

  “巧舌鸟,等一等。”

  巧舌鸟听出了她的声音。恰恰在这时候,巧舌鸟和阿丽萨来到了又一个地下空间,比刚才那个小些,正中停着一艘不大的黑色飞船。但阿丽萨忘了自己是隐身人,也就没脱下帽子。巧舌鸟在阿丽萨的头顶上方绕一圈,狐疑不决地摇摇冠子,又继续往前飞,进入一个狭小的山洞。这个山洞隐藏在一块突出的岩石背后,很陡地向上伸展,远处可以看到白蒙蒙的一团,那便是日间的天光。阿丽萨走近了洞口。

  她正要爬进洞去,可蓦地听到微弱的呻吟。

  呻吟声是从一个地道里传出的。阿丽萨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暗得像月黑之夜的地道。呻吟声听得清楚些,不过阿丽萨没带电筒,留在那个大地窟里了,所以她不得不摸索着往前走。她算着步数。走了三十步,她的手碰到栅栏。

  又响起呻吟声。

  “谁在这儿?”阿丽萨压低嗓音问。

  然而,大概发出呻吟的人听不见她的话。

  “请忍耐一会儿,”阿丽萨说。“我马上去救自己人,然后也来救您。

  您也是维尔浩夫采夫这帮人的俘虏吧?”

  没有回答。

  阿丽萨转身往回走。决不能拖延时间,因为不晓得胖子在那里会想出什么花招。

  阿丽萨返回山洞,再次朝深处望去。亮亮的一团——地窟的出口——不见了。阿丽萨没猜出这是由于短促的夜降临,她怕自己把某条隧道当成出口。

  也许她搞错了?或者,巧舌鸟飞进了另一个通道?因此,阿丽萨虽然为我、为包洛思柯夫和泽廖内的处境担忧,仍然决定花几分钟,检查一下这是不是出口。万一此路不通,那么她把我们带到这里,就是带进绝路:宇宙强盗将会抓住我们。

  匍匐而行很艰难。上面滴水,下而潮湿,山洞便滑溜溜的。阿丽萨觉得好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山洞却还没到尽头。她决定要往回爬。忽然,暗处渐渐明亮。原来,阿丽萨差不多已经爬到洞口,只是在一团漆黑中没看出来。

  最后几米最难爬。上面,有土块往洞里掉,矮树丛长长的根也往洞里伸。

  阿丽萨以为难以爬上地面,难以见到阳光,吸到新鲜空气,急得差点儿放声大哭。这当口,她甚至忘了我们,忘了宇宙强盗,忘了世间的一切,光想着冲出去重获自由。

  但这毕竟已是最后的纵身一探。阿丽萨意识到自己胜利了——山洞在身后了。阴森森的地窟,连同强盗和俘虏们,留在了身后。

  一轮黄色的太阳正顺着蓝色的天空迅速移动。第二轮太阳也已经爬上天顶,猛猛地晒着。就在阿丽萨的面颊旁边,有两只甲虫在打架。它们没看到阿丽萨,用亮闪闪的翅膀碰碰撞撞,互相进攻。阿丽萨眼望甲虫,郁郁不乐地想,该回去了。她这样耗费了多少时间呵。现在她至少心里有数:应当怎样跑才能逃离地窟。

  阿丽萨拨开密密的草丛,最后一次,朝前看看,突然意外地发现一艘宇宙飞船。飞船非常近,就停在一座土丘顶上。《飞马号》最后一次升空,要向危机四伏的草地转移,当时降落到近旁的飞船,正是这一艘。这是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的飞船。

  “幸亏我朝那边瞧瞧,”阿丽萨暗想。“要不然,我们一跑出去又会落入他们的魔掌。多半有一些强盗留在飞船上守护的呀。”

  她已经决定重新下山洞,蓦地瞥见巧舌鸟蹲在飞船的舷梯上,用嘴敲击关闭着的舱门。

  阿丽萨几乎要喊出声:“巧舌鸟,回来!”但没来得及。再说呢,巧舌鸟也听不见。

  舱门敞开了。里面出来一个高身材的年轻人,阿丽萨以前在哪儿见过的。

  可哪儿呢?巧舌鸟飞上这个人的肩头。

  “老朋友!”这人欢叫一声。“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阿丽萨一看见他肩上歇着巧舌鸟,便知道了这是哪一个。他是第一船长。

  第一船长飞来援救啦!可他怎么知道该上哪儿找的呢?阿丽萨蹿出洞口,奔向飞船。第一船长在这里,太好喽!如今将百事顺利。

  她跑得离开飞船只剩下几步,真想高喊一声,却喊不出,因为喘不过气儿来。这当口,第二个人走出舱门,跟船长并肩而立。

  这是维尔浩夫采夫博士。不过,他穿戴得跟下面那个维尔浩夫采夫不同。

  这个维尔浩夫采夫身穿密封宇航服,腰间挂着手枪。

  阿丽萨仿佛撞上墙壁似的站住了脚。她完全闹胡涂了。叛徒不知用什么办法,竟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有一点,阿丽萨心里明白:第一船长也处境危险——他还根本不知道维尔浩夫采夫实际上是个宇宙强盗。

  “船长,小心些!危险!维尔浩夫采夫是叛徒!”阿丽萨喊叫。

  第一船长和维尔浩夫采夫闻声回头张望。然而,他们看不见阿丽萨——她依然是个隐身人哪。

  “这话什么意思?”第一船长问。

  “维尔浩夫采夫刚才还在地窟里!”阿丽萨大声说。“他是宇宙强盗。

  他们俘虏了第二船长和我们的乘员。”

  “什么乘员哪?”第一船长感到惊讶,竭力要弄清楚小孩子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飞马号》的乘员,”阿丽萨说。“船长,小心些!”

  “你是谁?”第一船长问。

  “阿丽萨。”她回答,两眼盯住维尔浩夫采夫。

  然而,维尔浩夫采夫既不拔枪,也不偷袭第一船长。第一船长也丝毫不提防博士。

  “小女孩儿,你弄错了,”第一船长说。“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已经有三天没有离开过我们的飞船。我和他一同飞来,救助你们和第二船长。至于下面,地窟里,那是另外一个人,他冒充我们的朋友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走近我们。”

  “保不定您也是装扮成第一船长的冒牌货?”阿丽萨问。

  “我决不冒充任何人,”第一船长回答。“你已经认出了我嘛。

  你再瞧瞧巧舌鸟。它也认出了我。要骗过鸟儿,可不那么容易。巧舌鸟,你认出我了吗?”

  “快,老大,”巧舌鸟说。“旮拉克基分子式保存在材料样品单舱里。

  如果我出了意外,请取出分子式,交给银河系。这十分重要。他们已经失去了第三船长。”

  巧舌鸟是用第二船长的嗓音讲的。

  “你听见了,”第一船长说。“这下相信了吧?哎,走过来。咱们在浪费时间喽。你怎么跑出来的?你怎么能隐身的?”

  阿丽萨一直走到舷梯旁边。

  “我在这里,”她说。“我跟着巧舌鸟来的。”

  “我怎么也不明白!”维尔浩夫采夫博士说。“小女孩儿在哪里?她是隐身人?究竟怎么回事儿呀?”

  “当然,我是隐身人,”阿丽萨说。“难道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要不然的话,我怎么能从强盗们的眼皮底下跑掉呢?”

  说完,阿丽萨脱下了隐身帽。于是,连全银河系最无畏者之一的第一船长也惊诧得打了个激灵。

  阿丽萨的黄工装被泥土弄得脏兮兮,衣袖破损,脸上划碎,头发乱蓬蓬……

  “阿丽萨,今天早晨你要吃碎麦米粥吗?”巧舌鸟用教授的声音说。

  “小女孩儿,你真行!”第一船长说。“走吧,你边走边把一切情况告诉我。”

  于是,他们朝洞口跑去,因为必须争分夺秒了。

  第二十二章 胖子扯谎

  “手铐有用处,”第二船长说,“这是一些阴险的家伙,丝毫也不能相信他们。”

  “我向你们发誓,”胖子煞有介事地说,“我决不想办法逃跑。”

  “你正在想办法,”第一船长明确无疑地回答。

  与此同时,维尔浩夫采夫博士走到酷似自己的人跟前。这情景是奇特的。

  而且,如果问我,我会说戴礼帽的是真博士。

  “喂,冒牌货,”身穿密封宇航服的维尔浩夫采夫说。“让我们瞧瞧你的真面目。”

  “我完全搞胡涂了!”头戴礼帽的维尔浩夫采夫回答,闪开一步。

  站在他背后的泽廖内推他一把,使他面对真博士。

  “混帐东西,”泽廖内说,“由于你作怪,我们莫明其妙地冤枉一个好人。由于你作怪,我们险些儿丢了性命。”

  “对,”阿丽萨说。“我们已经完全不信任维尔浩夫采夫了,以致他和第一船长一同飞到,竭力阻止我们的时候,我们反而赶紧飞走,结果陷入了地窟。”

  “不,”假冒的维尔浩夫采夫说,“你们无权碰我!”

  忽然,嘻嘻哈哧哧地笑起来。

  “披着别人的皮总不是个事儿,”他说。“到哪儿也不合适。我是一个真实的自己。我决不会受冤枉的,因为我从来不欺骗。我是规规矩矩的强盗。”

  真正的维尔浩夫采夫逼近戴礼帽的宇宙强盗,审视着他。强盗要退没处退——泽廖内站在后面哪。

  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冷不防伸出手,以迅猛的动作,由头顶、脸面、到胸部,撕开冒牌货的画皮。

  这么着,我们大家立即看到,一张酷似维尔浩夫采夫的外皮从强盗身上掉落下来,里面露出一种大不相同的生物——不成人样的东西,原来,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发现了拉链的小襻儿,正是这拉链使外皮紧绷在强盗的身上。

  礼帽滚到一边。“博士”的衣服掉落在我们脚边。这堆衣服里面,刚才还是维尔浩夫采夫,此刻露出一个又大又圆的躯体,外皮坚硬而有弹性。这个昆虫状的生物,长达1 米半,脚是毛茸茸的,鳌形手大而锋利。昆虫状的生物展开短翅膀,挣扎着要起飞,但泽廖内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昆虫状的生物朝他转过头去,恫吓地张开螫形手。

  “小心!”第二船长大喊。“这东西有毒!”

  泽廖内缩回手。第二船长举起枪瞄准了这个强盗。

  此时此刻,这强盗眼看无处可躲,便蓦地举起未端长着毒刺的长尾巴,扎进自己的胸脯。刹那间,他倒下去,叉开了细脚。

  “他蜇死了自己!”阿丽萨惊叫。“跟蝎子一样。”

  “蝎子从来不会自杀。这是童话里才有的。”我纠正阿丽萨。“有理性的动物才懂得自杀。”

  “别相信他,”胖子突然说。“我要和你合作,所以宁肯彻底交代。他是宇宙强盗大王。他强迫我们俯首听命,所有的毒计暴行都是他想出来的。

  他叫柯雷斯,来自死亡的克洛柯雷斯星球。当初,克洛柯雷斯星球人战争不断,互相厮杀,伤亡殆尽。最后的幸存者们只得在地下空间藏身。但是,这个柯雷斯没有自杀。他太爱自己,舍不得自杀的。他仅仅是失去知觉而已。

  他以为你们会抛开他的躯体不管,那么他就会醒来、逃脱。他曾经这样死里逃生。请杀死他吧。”

  “何必要我们动手杀他呢?”第一船长说。“他将会受到审判。”

  第一船长走向瘫倒在那堆衣服上的柯雷斯,一弯腰,抓住他的脚,提起这很轻的躯体,交给两名被俘的黑衣喽罗。

  “你们把他拖上《飞马号》,”第一船长说,“关进宠子。教授,你们有空笼子吧?”

  “有空笼子,还不止一个呢。我们搜求到的动物,比预计的要少得多。

  我押着这两名强盗上飞船,监视他们锁好笼子,万无一失。”

  “然后咱们把他押往早就在寻找他的星球,让他在那里受审。”

  “对,”胖子说。“他是罪有应得呀。正是他鬼计多端,冒充维尔浩夫采夫。他假冒博士,飞到小大角星的勘探队基地。他企图在那里找到《蓝海鸥号》的构造图,以便打开飞船。正是他,假冒成维尔浩夫采夫,在巴拉布特尔城出售软体虫,消灭巧舌鸟,为的是不让任何一只巧舌鸟飞去找到第一船长,使他前来救援。正是他,逼迫我送给教授一只钻石小龟。正是他,假冒成维尔浩夫采夫,往机器人的润滑油里投放有害的细菌。千万不要宽恕他!”

  “嘻嘻哈,安静些,”第二船长说。“别指望抛出一个同伙,就能使自己免受惩罚。你也要受审判。我可是一直在银河系里对你跟踪追击的呵。你犯下那么多的罪行,休想耍些新花招就掩盖过去。”

  胖子皱起眉头,闭上了嘴。

  我押着两名喽罗,让他们把佯死的柯雷斯拖上飞船。包洛思柯夫和我一块儿上飞船,因为他觉得要提防两名喽罗。我们把柯雷斯锁进一个最坚固的笼子,才转身返回。这里已经在进行另一场谈话。

  “现在我们怎样离开这里?”第一船长问胖子。

  “如果我的生命安全得到保证,我就帮助你们离开这里。否则,我干吗帮你们的忙?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怎样打开顶盖。这是用坚固的石板做成的,即使重型炸弹也炸不开。”

  “你不想说就不必说,”第一船长微微一笑。“我们等你的朋友柯雷斯醒过来,他会乐意替我们出力的。”

  两位船长并肩站立。虽然第一船长健壮、黝黑,穿着崭新的密封宇宙服,而第二船长虚弱、疲乏、消瘦,但他们还是相似得如同一对兄弟。我不由欣赏着他们。跟三船长星球上的雕像相比,他们更显得神采奕奕。第一船长搂住战友的肩膀。他们魁伟英俊,相形之下,胖子活像一只大癫蛤蟆。

  “不,”胖子喊叫,“决不可能!你们将困死在这里!”

  “我们决不会死,”第二船长说。“如今,我的朋友们,”他指指我们大家,因为不仅仅是第一船长和维尔浩夫采夫博士,连我们,《飞马号》的乘员,也成了他的朋友:我们虽然和他从未见过面,却也是来教授他的。“如今,我的朋友们和我在一起,我不怕任何强盗。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可以一同乘坐第一船长的飞船离开,以后再回来取我们的飞船。”

  嘻嘻哈犹豫不决了。他意识到,自己讨价还价没了本钱,所以准备要说出来。然而,泽廖内急着说话,破坏了有利的态势。

  “不,”他说。“首先,我就决不抛下自己的飞船。我宁可留在这儿等。

  何况动物必须喂食。我们绝对不可能把动物硬塞到另一艘飞船上去。不,那行不通。您还是告诉我们怎样打开顶盖吧。”

  跟胖子交涉决不能像泽廖内这样说话。无论如何不能向强盗求教,因为他们会立即变得趾高气扬。

  这不,胖子听到了泽廖内的话,就强硬起来。

  “不行,”他说。“你们给我立一张字据,保证我的生命安全,那样我才能放你们离开此地。”

  第二船长只是望了泽廖内一眼,没说他什么。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等一会儿,”第一船长说。“嘻嘻哈,我们让你考虑十分钟。我们有的是时间。”

  “对,”第二船长支持第一船长。“这段时间,老大,你就讲讲怎么找到我们的吧。巧舌鸟可并没有飞到你那儿去呵。”

  “我先去烤面包片,”泽廖内以歉疚的口吻说。“咱们大家准都饿了。”

  “好,”第二船长说。

  “泽廖内叔叔,我应该去帮你,”阿丽萨说,“可我太想听听第一船长的事儿,真舍不得走开。”

  “阿丽萨,你留下吧,”第一船长说。“没有你,我们真还救不了朋友们呢。”

  “阿丽萨,”我一本正经地说,“去把手洗干净,衣服也换换整齐。你脏得像武旮纳杜星球上的沼泽鼹鼠了。”

  “好的,”阿丽萨不想跟我顶嘴。“像鼹鼠就像鼹鼠吧。”

  她朝飞船跑去,边跑边回头冲着第一船长喊:

  “您先什么也别讲,等我来!”

  第一船长转身对着嘻嘻哈,冷冰冰地问他:

  “喂,你还没考虑好?”

  这宇宙强盗谄媚地笑笑。他的两只小眼珠深陷在眼睑里面。

  “船长,做笔交易吧,”他说。“咱俩都是精明人。”

  第一船长一转身,不答理他。

  过了两分钟,阿丽萨回来了。我看出,她是马马虎虎地洗了洗手,不过黄工装换掉了,穿了套浅蓝的。

  变色圆球兽跟在阿丽萨后面碎步疾行。它实在爱到处凑热闹,真得有分身法才行。它不像动物,简直是彩虹。在它后面,是永远不闲空的原始纺织蜘蛛在不慌不忙地迈步。它同时织着三只手套,不过全是右手的。

  “来了吗?”第一船长看着这奇异的队伍,不禁笑了。“好,那么首先我得承认,在这个事件中,我的作用微不足道。四年当中,我一直在金星上忙碌。原来,把一颗大行星变为一艘宇宙飞船,并且让它转移到新的轨道,是一个几乎难以完成的任务。喏,既然看起来几乎难以完成,那就非完成不可。”

  “对,”阿丽萨说。“真可惜,我不具备这么顽强的性格。”

  “性格可以培养,”第一船长笑笑。“瞧瞧原始纺织蜘蛛吧。多么令人忌妒的执著劲儿。如果再学会分清左右,那它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才不是我的学习榜样呢!”阿丽萨挥手赶开蜘蛛。“它是傻乎乎的呀。”

  “问题在于,光有执著劲儿还不行。四年出头了,金星没有从自己的轨道上移开,连1 厘米也没有移开。我们反复地思考、争论,为一个决定性的时刻做着准备。这颗行垦将开始移动,将更靠近地球的轨道,但愿我能在移动开始之前返回。这个时刻为期不远了。”

  “到那时候,金星上的气候会改变吗?”

  “会大大改变。变得数十年后人类便可以在金星上生活,就像在地球上一样。”

  “那咱们就管它叫第二地球,”阿丽萨说。

  “为什么?它仍然是金星。难道这个名称不好?”

  阿丽萨不作声了。依我看,她不大喜欢这个名称。她曾经对我说,用一些神的名字来称呼星球没啥意思,那些神并未建立什么功勋而获得荣耀①。

  “我全身心地投人工作,”第一船长继续讲,“不知不觉便过了四年。

  应该承认,我没有太为自己的两个朋友担心,因为知道命运把这两个船长抛向了多么遥远的地方。老三从邻近的银河系返回倒还可能早一点,而你,老二,给我的期限是四年。”

  “老待在同一个星球上,而不是飞向一个又一个星体,您不感到懊悔吗?”阿丽萨问。

  “这是个复杂问题,阿丽萨,”第一船长认真地回答。“是的,我渴望重新登上船长驾驶台,重新降落到那些不知名的星球上。但我也知道,自己的经验和知识在太阳系内大有用武之地。此外,我刚告诉过你,我喜欢难以完成的任务和难以实现的计划。”

  “可在这段时间里,”阿丽萨缠住第一船长不放,“您的爱人在整个银河系里飞行,寻觅活星云。您大概挺羡慕吧?”

  “当然羡慕,”第一船长承认。“等她找到了活星云,我会更加羡慕。”

  “决不可能,”我插话了。“活星云是不存在的,就像不存在活行星一样。”

  “教授,正是在这一点上,您错了,”第二船长说。“我曾目睹过活行星。我好不容易才逃脱。活行星以吸食宇宙中的物体为生。幸亏《蓝海鸥号》上有足够强大的发动机。”

  “太有意思了,”我说。“这个问题咱们以后谈吧。不过,我是没听到过这样的怪事。”

  “爸爸,别争了,”阿丽萨说。“第二船长可不会说假话。”

  “对,我总是说真话的,”第二船长笑笑,“即使对敌人也如此。”

  说完,他瞧瞧嘻嘻哈。这个胖子呢,慌忙转过脸去,装模作样,似乎在细看地窟的岩壁。

  “是这样的,”第一船长把自己的情况讲完,“我突然收到电报,是我们的老朋友维尔浩夫采夫博士通知我,他要飞来见我。他果然飞来,告诉我很为第二船长的命运担忧。等他对我讲出一切情况,我就提出允许我立即离开金星的要求。再往后的事情,让博士接着讲吧。”

  “哎呀,瞧您!”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忽然发窘了,弓起背,眨着眼。“我什么也没做。没有出微薄之力……总之,你们乘着《飞马号》来访,使我的满腹疑惑越发强烈。”

  “谢谢啦!”泽廖内说,他给大家分发干酪面包片。“当时您的举止才① 金星、维纳斯在俄文和英文中都是同一个单词: BeHePa .venus 。维纳斯原为罗马神话中春天和花园的女神,后和希腊女神阿佛洛狄特等同,被视为爱和美的女神。

  奇怪呢。”

  “但我确实还丝毫不了解,确切些说,是几乎丝毫不了解你们的情况。”

  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倒换着两脚站着,又伸手抚摸那好奇得发蓝的变色圆球兽。

  “当时有一种流言,说什么勇敢机智的第二船长下落不明了——我一开始不相信。我连他的《蓝海鸥号》也是熟知的。我认为整个银河系内未必有哪股恶势力能击倒第二船长。”

  “谢谢夸奖,”第二船长说。

  “不必客气。这种夸奖是以清醒而科学的测定为基础的。”

  “哦,太像我们的数学老师了!”阿丽萨轻轻地对我说。

  “在三船长博物馆的筹建过程中,我研究他们的生平,第一船长在这方面帮助了我。他从不拒绝我的要求,总是寄来照片和笔记,还详加说明。然而,当我对第二船长的命运表示疑虑的时候,他的回答却含糊其词。这使我以为,第一船长对《蓝海鸥号》的情况,知道得比他愿意或可以说的要多。”

  “我一点也不知道意外发生的情况,”第一船长打断他的话头。“只是我们有个约定:如果巧舌鸟没有飞来,我不妨等候四年,不必采取任何行动。

  然而读到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的电文以后,我虽然不动声色,实际上有些担心了。”

  “我却不知道船长之间有个约定,”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继续说,“也不知道第二船长准备飞去迎接第三船长。使我警觉起来的是另一种情况:所有的文字资料都指出,船长们已经使银河系摆脱了宇宙强盗的骚扰,而根据一切迹象判断,却并非如此。我获知宇宙强盗依旧在活动,有时还袭击飞船。

  而且人们看见,在强盗们中间恰恰就有这个胖子。”

  “我没有参与袭击行动,”嘻嘻哈满脸委屈地说。“那都是柯雷斯。他备有几套外皮。其中肯定有酷似我的。他套上酷似我的外皮抢劫过另外一些飞船。”

  “哦,请你们切莫轻信胖子,”维尔浩夫采夫博士说。“是的,是的,切莫轻信。有一次,我正巧不在三船长星球,有人潜入博物馆。博物馆被仔细地搜寻了,但他们什么重要的物件也没拿,却把几张《蓝海鸥号》的照片全带走了。啊,当时我就琢磨,这种照片资料有谁会需要呢。后来,忽然有人告诉我,有一艘大型载客飞船,从菲克斯星球起飞,中途遇到强盗飞船的拦劫。在强盗们中间,有一个人和我酷似。当时我正在该星球的主席家里做客,否则天晓得人家会怎样猜疑我。就在这个时候,《飞马号》来到三船长星球。他们在我面前自称是搜寻动物的,却开口向我打听三位船长。这不免使我有些吃惊。或许是我忘了一点——对船长们英雄事迹感兴趣的人为数不少。然而,他们忽然说出,我曾飞往小大角星,向勘探队员们打听《蓝海鸥号》的构造图。”

  “可这确有其事,”我说。“是冒牌博士干的。”

  “如今发出了这样令人遗憾的事情,我是不会怀疑了。”维尔浩夫采夫博士说,“但当时,我心中异常震惊。《飞马号》一飞走,我立刻去找勘探队员。他们肯定地说:‘对,正是您,维尔浩夫采夫博士,一个月前飞到我们这儿来,表示对《蓝海鸥号》的构造图大感兴趣。’我当即意识到第二船长正面临危险。而且最可能的是宇宙强盗伸出魔掌。因此,我立刻赶往金星。”

  “他飞来找我,神情焦的不安。”第一船长微微一笑。“开头,我简直什么也不明白。一个维尔浩夫采夫,又一个维尔浩夫……但弄清了是怎么回事,就知道必须赶紧去救援。但飞往何处?我们怀疑《飞马号》是强盗飞船,所以决定跟踪你们。我们到过巴拉布特尔城。在那儿,来自巴拉卡斯星球的克拉巴卡斯告诉我们,你们买了一只巧舌鸟,还说有人企图杀害星球上所有的巧舌鸟。我们也找了那个卖巧舌鸟给你们的巨耳人,得知这正是曾经在第二船长身边的那只巧舌鸟。而且,我们在巴拉布特尔城里,差点儿被抓进监牢,因为冒牌博士曾在那儿出售软体虫。我们磨破了嘴皮,才使巨耳人——警卫队员们相信,出售软体虫的并非真正的维尔浩夫采夫,而是一个和他酷似的人。柯雷斯由于企图消灭双嘴巧舌鸟和星球上的氧气,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让柯雷斯为此受到怎样的惩罚,巨耳人还没有想好,但一定会想好的。”

  “哦!”胖子惊叫。

  “后来就简单了,”第一船长说。“我们向银河系所有的宇航灯塔站讯问,得到的答复是《飞马号》正在驶向水母星系。在机器人的星球上,我们得悉你们到过那里,甚至替机器人更换润滑油,治愈了他们。然后我们就飞到这里来了。还差点儿迟了一步。”

  “你们什么时候弄清我们不是强盗?”阿丽萨问。

  “那是已经在巴拉布特尔城了。另外,我们在宇宙中还遇到过考古学家们的飞船。其中有个格罗莫泽卡,他为你们辩护,那么热情洋溢,使我们对他产生了信任感。我们开始焦虑不安,怕你们面临危险——毕竟你们不善于对付宇宙强盗呵。”

  “我们不善于对付,”包洛思柯夫叹口气。“下一次会聪明些。”

  “不会有下一次了,”第一船长说。

  他走到坐在石板地面上的胖子眼前,说:

  “嘻嘻哈,时间到了。要么你打开顶盖,要么我再也不找你谈话。我数到10:1、2、3 、……”

  “我全说出来!”胖子着慌了。“我全说出来。我一开头就想说的,但是怕柯雷斯,怕得要命。此时此刻我也还在怕他。他会向我报复。一定会向我报复的。你们要能干掉他就最好了。请干掉他吧!”

  “可他是你的朋友嘛,”维尔浩夫采夫说。“你们狼狈为奸,作恶了这么多年,你怎么竟然要把他置之死地而后快呢?”

  “他不是我的朋友!”胖子大喊起来。“他是我最凶恶的敌人!我是规规矩矩的强盗,不搞阴谋,不当叛徒!”

  “不要拖时间,”第二船氏说。“打开顶盖吧。”

  胖子站了起来。那模样让人瞧着恶心。他站不稳似的,两腿发软,肚子发抖。他一瘸一拐地朝岩壁走去。到了跟前,按下一个外人看不见的键钮。

  有一块岩壁移向旁边,里面呈露出控制台。

  “马上好,”胖子嘟哝,“只要一会儿……我就什么都弄妥帖。”

  他的胖手指哆哆嗦嗦,去按几个键钮。顶盖终于移动,朝一边退去。上天有路了。

  “飞船挨着次序上!”第一船长说。“《飞马号》先上去。然后让到旁边,《蓝海鸥号》开始升空。请《飞马号》的乘员各就各位。”

  天在下雨。大颗大颗的雨珠飞进明亮的圆形地窟,劈里啪啦地打在石板地面上。

  胖子又按下一个键钮。只见有一架窄窄的梯子从石板地面往上升,够到了圆形地窟顶盖的高度,便探出几只钢爪,搭住边缘。

  “这就对了,”第二船长说。“维尔浩夫采夫博士,请你和教授一起,把俘虏押送上去。就在上面等着我们好了。”

  包洛思柯夫和泽廖内登上《飞马号》,收去舷梯,关闭舱门。其余的人全部闪到旁边,看着《飞马号》缓缓上升,有几秒钟遮住了亮光,接着便高高地悬浮着了。

  “怎么样?全在这儿,没落下什么人吧?”第一船长问。

  “全在这儿了,”我说。

  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押着两个喽罗,登上梯子,我走到胖子旁边。

  “再也没有别的强盗了吗?”第一船长问胖子。“你们的飞船上没有任何人了?”

  “我以所有圣徒的名义发誓,这里绝对没有落下任何一个人!可以放心地离开了,”嘻嘻哈回答。“放一百个心吧。然后,咱们炸掉这个地窟,连同柯雷斯的那艘可恶的飞船。强盗窝就荡然无存了。我讲得对吗?”

  “对,”第二船长笑笑。“让我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临狱,毕竟在这儿蹲了四年呵。”

  “等一下!”阿丽萨突然高喊。“他在扯谎!”

  “谁扯谎?”第一船长感到惊奇。

  “胖子扯谎。我跟随着巧舌鸟跑的时候,听到过呻吟。”

  第二十三章 地下秘窟里的俘虏

  “不可能的……”胖子惊叫一声,说不下去了。

  “俘虏在哪里?”第一船长问。他的口吻把握十足:胖子会立刻和盘托出。

  胖子慌忙朝着隧道那边碎步疾行。他结结巴巴地表白:

  “我压根儿忘了……这全怪柯雷斯……我总是说……总是反对。”

  “第一船长,对不起,”阿丽萨一面说一面快步跟随着我们。“我应该想得起来的,可刚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竟没想到。其实我应该想到……”

  “小女孩,别难过,”第一船长说,把宽厚的巴掌放到她的脑袋上,“真棒,没有谁要责备你。我要跟这个宇宙强盗个别谈谈。”

  “就是这里,”胖子说。“我马上开灯。一切都会顺利的……我怎么就忘了呢!这全怪柯雷斯。”

  灯光大亮。我们发现,有个不大的地下秘窟,里面停放着一艘强盗飞船,地下秘窟的后面还有一条长长的隧道,离进口不远便挡着一道栅栏。胖子走到栅栏前,用不听话的手指,把钥匙插进锁孔。第一船长夺走他的钥匙,把栅栏往旁边一推。栅栏缩进了壁槽。

  “我来……我来……”胖子嘟嘟囔囔,可没人理他。

  胖子不愿意让我们看到这条隧道,并不奇怪。隧道两旁的一些屋子,堆满了抢劫来的各种金银珠宝和其它贵重物品。

  “不,我们不会炸掉这个地方,”我边走边看看其中的一间屋子。“这儿的财宝足可用来建造一百座城市呢。”

  “等一下,”第一船长说。

  我们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远远的,从下面的什么地方,传来痛苦的呻吟声,隐约可辨。

  我们赶紧循声跑去。有一间屋子的门锁着。

  “钥匙!”第一船长不容违拗地喊。

  胖子手里已经捧着钥匙。

  打开屋子,便是一个小小的楼梯台。在山岩上凿出的一架很陡的梯子,从这里向下伸去。梯子的尽头又是一道栅栏。第一船长把电筒光照向一边,我们便发现栅栏里面有一个奇怪的人,坐在石板地面的一堆破烂衣服上,而且是被铁链锁在岩壁旁的。我费劲地辨认,才分辨出是个菲克斯星球人——三条腿、大眼睛的菲克斯星球人。

  我一眼就看出,菲克斯星球人奄奄一息。他衰弱到极点。不仅如此,他还受尽了折磨。

  “我恨不得马上杀死他!”第一船长看看胖子,说。

  “饿坏了,”第二船长喃喃地说,“简直认不出……”

  “真难以置信!”

  第一船长突然使出浑身力气,猛地一拉,那嵌入岩石的粗铁栅栏便弯曲了,从岩壁槽里弹出。他把一团扭曲的铁条扔到旁边,奔向危在旦夕的菲克斯星球人。第一船长双手托抱起菲克斯星球人,朝出口走去。

  “这是谁?”阿丽萨轻轻地问。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一旁,胖子抽抽搭搭地哭着。他止住哭泣,忍住眼泪,回答我:

  “这是第三船长。他们只当他早就死掉了。”

  蓦地,胖子仿佛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般,顺着通道,追赶第一船长,同时嘴里尖声尖气地喊叫:

  “这全怪他!这全怪柯雷斯!”

  第三船长昏迷不醒。第一船长把他平放在地面上,转而问我:

  “教授,请您说说,”第一船长问我,嗓音在颤抖,“您说说,有什么办法吗?”

  “不知道。我没把握,”我说。我对菲克斯星球人俯下身去。“他们用饥饿折磨他,还严刑逼问。”

  “逼问了四年,”第二船长说。“我们都信以为真,只当他早已死去!

  要不是阿丽萨,他就被留在这里了。第三船长对强盗什么也没吐露。教授,我求您,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救救他吧!”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求,”我表示,“首先要打强心针。阿丽萨,乖孩子,快跑,上《飞马号》,把急救箱取来。”

  阿丽萨飞也似的顺着通道跑去。

  “我和她一块儿去,”第一船长说。

  “用不着!”阿丽萨边跑边喊。“我找起来比您熟悉。”

  “老三、听着,”第二船长呼唤。“听着。不要认输。只要再稍稍忍一下。难道你不能坚持最后一分钟吗?我们来了呀。”

  忽然,菲克斯星球人睁开了眼睛。他做到这一点极不容易,因为他的躯体已经衰竭,唯有大脑还在和死亡进行斗争。

  “一切都好,”他说,“一切顺利。我什么也没有说。谢谢朋友们到来。”

  他闭上两眼。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立即为菲克斯星球人做人工呼吸。但这无济于事。情况很糟糕——我手边没有外科医疗器械,既没有诊断仪,也没有自动手术刀。我不得不像一百年前的医生那样工作。

  “我冒冒险,”我对船长说。“恐怕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教授,我们信任您,”两位船长回答我。

  于是我用刀剖开第三船长的胸腔,握住停止搏动的心脏,开始按摩。我觉得,好像一个小时过去了,手麻木了。阿丽萨拿着急救箱和外科器械跑到跟前,我也没有察觉。第一船长亲自动手,往他的静脉管里注入复合兴奋剂。

  不知道是我的努力,还是第一船长的行动起了作用,第三船长的心脏跳了一下,又一下……重新搏动了。

  “再打强心针!”我嘱咐。

  阿丽萨把安瓿递给两位船长。

  “他是异常强壮的菲克斯星球人,”我说。“任何一个地球人,处在他这样的情况,早就去世了。”

  我从急救箱中取出缝合器。这精巧的器械,只用一分钟时间,便缝合了所有的血管,缝合了胸腔。我们小心谨慎地把菲克斯星球人转移到《蓝海鸥号》上,在那儿,我能够给予他真正的医疗帮助。在那儿,维尔浩夫采夫博士也来配合我的工作。半小时后,我们已经可以宣布,第三船长脱离危险期了。

  我们让第二船长留在第三船长的床边守护,自己离开飞船,走下地窟。

  我们需要休息一会儿。第一船长和我们走在一起。

  胖子蹲在入口处。泽廖内监视他。

  “他能活吗?”嘻嘻哈怯生生地带笑问,似乎在打听他的一个要好兄弟。

  “是的,”维尔浩夫采夫简短地回答,“虽然你竭尽全力,要他死去。”

  “不,不,您别这么说!”胖子慌作一团。“这全怪柯雷斯。难道你们到现在还不清楚,是他害了我一辈子,是他威逼利诱,把我拖进可恶的冒险活动?我这人需要什么呢?活得快乐、衣食不愁就行。可他呢?他渴望权力。

  别人维持生命,靠菜汤肉饼,他却需要权力。如果哪一天,他不能对谁发号施令,显示他的权力,他就觉得这一天算白活了。他渴望对各个星球行使权力,渴望成为整个银河系的主宰。我呢,在本质上是个不伤害他人的好人,只是受了坏影响。”

  我转过身去,不答理胖子,他便对着泽廖内继续表白,仿佛真能使我们相信,他是快乐的、不伤人的小羊羔。

  “瞧瞧,”维尔浩夫采夫博士说,满面笑容,似乎他的整个脸部是由无数善良的皱纹组成,“三位船长终于重逢,真像返回了美好的往日。有一段时间你们的精神成了历史财富,对不起,我是说仿佛成了历史遗产,而如今……”

  “是的,”第一船长同意他的说法,“一切似乎返回了美好的往日。”

  而我望着第一船长,心里琢磨,他一点儿也不老,甚至可以重返宇宙。

  何况,“金星方案”已实现在望。

  第一船长猜出了我的想法:

  “需要重新适应。在飞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技能生疏了许多。”

  “你们到底打算重返宇宙吗?”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欣喜地问。

  “还有,”第一船长并不正面答复博士的问题,继续说,“必须坚决更换星球和博物馆的名称。这样总觉不妥:我们还活着,也健康,没有创造出什么奇迹值得宣扬,而我们的石头雕像却矗立在纪念馆旁边,仿佛我们已经死去了很久。”

  第二十四章 宇航归来

  两个小时以后,第三船长恢复得相当好,使我们可以把他抬上地面。接着,船长们也让《蓝海鸥号》离开了地窟。遮住地窟的石板顶盖重新移回原处。

  如今,这块草地的周围,在抛撒着镜面花碎片的地方,停着三艘宇宙飞船:《飞马号》、《蓝海鸥号》和“金星方案”工作飞船——它并无名称,只有一个长长的编号。

  “爸,”阿丽萨说,“我到林子里去一趟。可以吗?”

  “去做什么?”

  “寻找完整的镜面花。我们回地球,总不能不带一束鲜花呀。”

  “只是小心些,”我提醒。“现在你身穿蓝工装,不是黄的,所以克罗克鸟不会把你错当成它的孩子。”

  三艘飞船在为远程航行做准备工作。趁这段时间,我把翼牛放到草地上去吃草。翼牛高兴得在草地上笨拙地跳跃,高高地尥蹶子,扑扇着翅膀,但根本不肯飞。

  “在我看到过的牛当中,这是最有趣的,”维尔浩夫采夫博士承认。“但这种牛不适合家养。”

  “人家告诉过我们,这种牛很难牧放,”我同意。“不过,如果牧场在对岸,那么深深的江河它们倒是能够飞越的。”

  胖子依旧坐在《飞马号》旁边的地上,并且要我们相信他的心脏有病、衰弱,需要呼吸新鲜空气。谁也懒得驳斥他,甚至不屑于同他说话,尤其是第三船长讲出正是嘻嘻哈为了揭开旮拉克基分子式的秘密而拷问他之后。

  “泽廖内,”我说,“我给其它动物喂食的时候,劳驾你照看一下翼牛,否则,保不定克罗克鸟会把它抓去。”

  蓦地,我看见又有一艘飞船正朝着星球降落下来。

  这真叫莫名其妙!这个行星,成了航天器升降场啦!这飞船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认定它是来增援宇宙强盗的,所以打算发出报警信号,可又立刻猜测这艘飞船正处在危急中。

  它飞得不平稳,颠簸不定,异样地向一边倾斜,船尾后面还拖着一团灰蒙蒙的东西。这团东西牵制着它,妨碍它正常地着陆。

  我一叫喊,大家都从飞船里跑了出来,仰看新来的飞船如何降落。

  “泽廖内,打开无线电,”包洛思柯夫嘱咐。

  泽廖内跑上《飞马号》,调整波长,把机子开到最响的音量,让我们在外面也都听得见。

  “飞船!”泽廖内呼叫。“您遇到什么情况?您能对付意外事故吗?请回答!”

  应声的是一个悦耳的女人声音:

  “我没出事故。主要是不能放掉,其它都没关系。”

  “这声音多么熟悉,”我说。“我在哪儿听到过。”

  “在空幻星球附近迷失方向的时候,”阿丽萨提醒我。

  “等一下,”第一船长打断我们。“绝对错不了,这是我的妻子埃尔拉。”

  第一船长脸都白了,飞快地登上《飞马号》,奔进电讯室,来到泽廖内旁边。于是我们立刻听见他的嗓音:

  “埃尔拉,是你吧?出什么事儿了?”

  “你是谁?”女人口气严肃地问。“难道你是亲爱的谢瓦?可你怎么不在金星上?你要知道,你飞上太空,我就牵肠挂肚。”

  第二船长不禁一笑。

  “她的丈夫是宇宙飞船船长,这一点她怎么也没能泰然面对,”第二船长对我说,“其实她自己飞遍了整个银河系。”

  “别扯开去,”第一船长说。“你忘了自己的飞船情势危急吗?你需要救助吧?你后面拖着什么?’“难道你没看出来?”埃尔拉感到奇怪。“这就是活星云①。我追了它三个星期,捕捉到网里,而这会儿它想挣脱、逃走。这么着,我只得一看到哪个星球便往下降,以便把它驯服。亲爱的谢瓦,你身旁有飞船吗?”

  “哦,当然有,”第一船长回答。“你别匆匆忙忙着陆:我怕你带着这样的尾巴难以安全降落。”

  “那好。你快飞上来,咱们一块儿把它拖下去。”

  第一船长话音未落,第二船长已经登上飞船的驾驶台,又过了三分钟,两位船长就驾着飞船升上了高空。此刻,埃尔拉正在和不顺从的活星云搏斗。

  在宇宙中,流传着关于活星云的大量奇闻,但是还没有任何人亲眼目睹。

  两艘飞船终于制伏了网中的活星云。因此半小时后,被两艘飞船牢牢钳住的活星云躺倒在草地上,离我们不远。我们朝活星云跑去。应该承认,我跑在最前面,因为我懂得,埃尔拉在生物学领域内完成了一项多么伟大的发现。

  活星云使我们感到失望。在星球间的辽阔太空中,它弥散开几百万公里,或许十分壮观,但在这儿,在草地上,它只是微微颤动着的灰色云雾凝结块而已。

  埃尔拉的飞船上,舱门敞开了。她走向舷梯。她的丈夫,第一船长,已经朝她跑去。丈夫伸出健壮有力的双手,埃尔拉一跃而下。第一船长高高地把她接住,小心地放她站到地上。

  “你没碰疼吧?”第一船长问。

  “没有,”埃尔拉回答,嫣然一笑。“反正这些都无所谓了。”

  埃尔拉是个真正的美人,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连变色圆球兽也激情洋溢,成了洁白透明的。

  “都无所谓了,”埃尔拉又说一遍,掠一下浅色的秀发。“活星云已经逮住,现在要做的,只是把它运回地球,让怀疑论者确信它的存在。”

  我默不作声,因为她说的怀疑论者,当然是暗暗指我。我甚而记起,在一个学术会议上,我曾和她见过面,还嘲笑她耽于幻想。世间存在着大量生物,真实的、看得见的,值得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这当中也包括小飞龙、小灌木和变色圆球兽。至于所谓的活星云,我认为那是臆造出来的东西。

  当时我也正是这样说的。

  “我看见谁了!”埃尔拉一眼瞥见第二船长。就欢叫起来。“几年不见,① 活星云:星云有河外星云和河内星云两大类。河外星云,从地球上看去,小小一个斑点便是和我们银河系类似的巨大恒星系统。河内星云即银河系内的星云,由极稀薄的气体和尘埃组成,又分为弥漫星云和行星状星云两种。这儿的“活星云”是指一种似云雾的特殊天体生物。

  您好吗?还在飞吧?”

  “不,”第二船长回答。“我基本上是蹲在一个地方。”

  “这样好,”埃尔拉支持他。“在一个地方也可以找到大量工作的。哦,这招人喜欢的小孩儿是谁呀?”

  “我叫阿丽萨,”招人喜欢的小孩儿回答。

  “阿丽萨。这名字不一般。”

  “最一般了。我是谢列兹涅夫教授的女儿。”

  “等一下。你爸爸是不是在莫斯科动物园工作?”

  “是在动物园工作,”阿丽萨回答。她并不知道我和埃尔拉在学术观点上的分歧。

  “那么,阿丽萨,请见到爸爸的时候转告他,活星云并不是生物学方面的胡言乱语,也不是幻想的产物,也不是神话般的胡思乱想——是他总喜欢一遍遍地这样说。活星云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生物。”

  “巧了,”阿丽萨说,“我爸爸在这儿。瞧,这就是。”

  我无法回避,便上前招呼。

  “请原谅,”我说。“我承认自己的观点错了。”

  “太好啦,”埃尔拉回答。“以后您帮助我研究活星云,好吗?”

  “非常乐意。”

  接着,埃尔拉转而问自己的丈夫:

  “说说吧,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老二陷入危急之中,”第一船长简短地回答,“理应出力援救。我们正是这样做的。我们还得到了新朋友们的救助。”

  “第二船长,您碰到了什么样的危急情况?”

  “遇上宇宙强盗,成了俘虏。”

  “遇上宇宙强盗?可你们明明很久以前就打垮了他们。”

  “是打垮了,但不够彻底。你该知道,好比锄草机在菜园里遗漏了一棵杂草。结果会怎么样?”

  “我依旧闹不明白,”埃尔拉摆摆手。“嗨,在咱们这时代,谁竟然会当四年俘虏?”

  埃尔拉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飞到我们这儿来的。那个世界,我们一向习惯于在其中生活,只是近来一些日子脱离了它。如果我们对她讲述严刑拷打、地窟隧道、变节背叛之类,她确实很难相信。因此,谁也不同她争执。

  “你们把那些强盗怎么样了?”埃尔拉问。

  “一个锁进笼子,两个关在底舱。最胖最狡诈的一个刚才还在这儿,”

  第二船长回答。“咦,他人呢?”

  胖子失踪了。刚才还坐在草地上,怯生生地笑着,忽然失踪了。

  我们跑遍周围的矮树丛,细看每一棵灌木,——他来不及跑远的呀。何况,巧舌鸟也会发出报警信号的。

  “瞧瞧,”埃尔拉带着责难的口吻说,“连一个强盗也漏网了!这样的锄草机也太差劲儿了吧?”

  我忽然发觉,活星云颤动得比先前猛烈。我仔细观察。有几个网眼线绳已被割破。

  “我知道他在哪里!”跟着我跑到网前的阿丽萨喊起来。“他钻进了活星云。”

  “嘻嘻哈,你在里面吗?”维尔浩夫采夫博士弯腰问。

  活星云颤颤动动,仿佛钻进了野狗的干草垛。

  “立刻放掉活星云,就能看清的,”第一船长主意坚决地说。

  “绝对不行!”埃尔拉面有愠色。“再要抓住这样的有多难!”

  胖子的神经支持不住了。他的脑袋从活星云里探了出来。眼珠凸出,呼吸急促——看样子,在活星云里憋得不好受。

  突然,胖子在活星云里挣扎着猛地冲出,沿着树丛旁的空地撒腿飞跑。

  “你往哪里逃?”第二船长冲着他的背影喊。“总会逮住你的。别跑得太急,你的心脏有病嘛!”

  胖子却下听劝告。他在两堆灌木丛之间狂奔,在坑坑洼洼上面跳着蹦着,脚下一绊,双手乱挥。

  克罗克鸟正懒洋洋地在高空盘旋,从上面看到了他,便俯冲下来,如同老鹰抓小免。

  才一眨眼工夫,胖子已经在半空中晃荡,仿佛在继续逃跑的模样。巨鸟往上升,速度奇快,等第二船长拔出手枪,它已经升高了500 米。

  “别打枪,”第一船长拦住他。“胖子从这样的高度摔下,准得粉身碎骨……”

  仿佛诅咒应验了。胖子在鸟爪中扑腾、挣扎,巨鸟竟松开了他。胖子活像一个布娃娃,直往下掉。他消失在土丘背后了。

  我们默默无言。后来泽廖内说:

  “他自取灭亡。不可能想出更好的方式。”

  我们大家同意他的看法。

  可趁着这工夫,活星云悄悄地从网里往外爬。它跟果子冻似的,朝四面八方漫溢开来。等我们往下看去,只见膝盖以下全在灰蒙蒙的云雾里啦。

  “抓住它!”埃尔拉大喊一声。“它要逃跑了!”

  活星云果然逃跑了。它用浓密的雾气笼罩住我们。等到雾气散开,我们的头顶上空已有一大块灰色的云团在迅飞。

  “反正是要起飞,”第二船长说。“那我请大家都抓紧时间吧。”

  我们急忙把翼牛赶上飞船,开启发动机,飞上天去。紧接着,另外三艘飞船也升空了。我们大家连成一线,去追赶活星云。

  直追到赛列霞克星球附近,我们才撵上它。在这段时间里,活星云已经舒展成数千公里。我们花了三天,把它堵住赶拢,收到网里。

  活星云终于蜷缩在三个相同的网里,被拴在两艘飞船之间。

  它就这样被运回太阳系,悬浮在月亮的阿基米得火山口上空,让每个人都能欣赏。可实际上没什么好看——再也没有比活星云更枯燥乏味的展品了。

  埃尔拉曾坚持要把活星云安顿在地球的动物园里。然而,地球上的气候对它有害,何况谁会到动物园里来看一团灰色的云雾呢?观赏变色圆球兽哇,接受原始纺织蜘蛛的礼品哪,用柠檬水浇浇小灌木哇,或者在牛群中辨认出翼牛哇——这些都要有趣得多。

  在月球中心基地,在《登月车》餐馆,我们大家最后一次聚“分手的时候到了,”第二船长说。

  船长们并排坐在一张大沙发上,跟他们的雕像显得大不一样。第一船长若有所思,勉强掩饰着遗憾的心绪。原来,正当他在水母垦系的时候,金星向新轨道转移的运作开始了,他错过了这庄严的时刻。

  第三船长身体不适,正害着寒热病,那是在强盗的地窟里患上的。不过,维尔浩夫采夫博士给他送来药,他却拒绝了。

  “这种寒热病,目前靠地球上的药治不好。我自己能对付它。别为我操心。我只要一回到太空,就百病消散了。对我来说,最好的医院就是宇宙飞船的驾驶台。”

  只有第二船长精神饱满,情绪高涨。他刚刚把旮拉克基分子式转交给来自地球的物理学家。这些物理学家已经占去了半座旅馆。每一艘新到的飞船,还在送来他们的同事——高校和研究所的专家们。有消息说,菲克斯星球和利涅安星球的学者正在赶往月球,而冥王垦飞船制造厂已经开始做准备工作,要让飞船改用新的燃料。

  “您脸上老挂着笑,”埃尔拉对第二船长说,她不喜欢坐在一个地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肯安静。“在物理学家中间引起那么大的震动,您很满意吧?”

  “太满意啦,”第二船长承认。“说老实话,我担心过,可别忙了一场,结果旮拉克基分子式咱们并不怎么需要。几年来我一直在想:或许,地球上已经造出这种超级燃料了吧?”

  “可您无论如何也不把分子式交给宇宙强盗,是吧?”

  “对,我决不会交出去的。好了,大家各自都有了怎样的计划?但愿咱们还能不止一次地聚会。归根结底,宇宙不再那么大了。只有一点,我感到抱歉,就是谢列兹涅夫教授搜求的动物,没有他所希望的那样多。不过他帮助我们得以生还,我们向他保证,无论抵达何处,我们都将运回飞禽走兽,送给动物园。”

  “谢谢,朋友们,”我说。“可是应该讲,我并不懊丧。明年夏天,我们将再次乘《飞马号》出发考察。当然,前提是包洛思柯夫和泽廖内不拒绝和我同飞。”

  “不会拒绝的,”包洛思柯夫说。

  “如果旅途平安,我就飞,”泽廖内说。

  唉,泽廖内改不了老脾气!我知道他会飞,他自己也知道会飞,但非要表示出一些疑虑不可。

  “我也飞,”阿丽萨说。

  “得看看你的表现,”我回答。“你还要上一年学呢。”

  “现在你们打算去哪儿?”包洛思柯夫问三位船长。

  “我赶到冥王星去。那儿将建造装有旮拉克基发动机的飞船,”第二船长回答。“我盼着他们能把首批中的一艘信任地交给我。”

  “我先要飞回故乡菲克斯星球,”第三船长说。“我离家很久了。然后,我也要着手造一艘使用新燃料的飞船。”

  “我这就到金星上去,”第一船长说。“金星已经在朝着新的轨道移动。

  再过几个月,我的任务就结束了。那时候,我也将和伙伴们汇合。”

  “然后你们一起开始宇宙远航吗?”阿丽萨问。

  “对,”第一船长说。

  “对,”第二船长说。

  “当然,”第三船长说。

  “我却是要飞出去找活行星,”埃尔拉说。“这要比活星云有意义得多。

  不过,恐怕我得请谢列兹涅夫教授飞到那里去。”

  “为什么呢?”我问。“现在您就是我们的超大动物专家了嘛。”

  “我要跟船长们一同飞。”

  “但我们是飞往另一个银河系!这是遥远而艰难的航行。”第一船长说。

  “别跟我争,”埃尔拉坚决表示。“我全考虑过了。咱俩这么长期分离可不行。”

  “那孩子怎么办?”第一船长问。

  “孩子留在外婆家里。她不是天天到大剧院跳舞的。她可以把孩子们从幼儿园带回家,过星期六和星期天。”

  第一船长听了,窘迫地瞧瞧两个伙伴。

  第二船长低头表示同意。

  第三船长举起六只手中的一只,表示同意。

  “您别忘了,”埃尔拉对我说。我觉得,她有说服三位船长的把握,“您答应帮我找活行星的,我们在邻近的银河系里发现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我就运回来交给您……”

  《飞马号》首先从月球上起飞。我们很心急,因为必须把动物尽快运回动物园,为它们创造正常的生活条件。三位船长和埃尔拉送我们到飞船眼前,祝我们一路平安。《飞马号》升到月球上空,向着地球航行。

  我下到底舱,查看动物的健康状况。大部分笼子是空的。动物很少。原先关过宇宙强盗柯雷斯的笼子也空着。我们把他和他的两个喽罗转交给他曾去为非作歹的星球。那里的人们知道该如何惩罚强盗。

  我把最后一抱干草递给翼牛。翼牛把肋部紧靠着栅栏,让我替它挠痒痒。

  阿丽萨走进底舱。小灌木们连成一串,跟在她后面碎步疾行。

  “哎,怎么样?回到学校里讲些什么?”我问。

  “总不能全讲吧?”阿丽萨耸耸肩膀。“反正他们也不会相信。”

  她拿起拖把,帮我动手擦洗笼子。

  “是的,”我同意,“有些事情不会相信。”

  “你对这次航行不满意吧?”阿丽萨问。“动物太少了吧?”

  “不,说实话,我感到满意。我们结识了一些新朋友。而且是怎样的朋友呵!”

  “太棒了!”阿丽萨欢叫。“你还不知道呢,船长们答应带我去另外一个银河系。不,别担心,不是参加首航,要以后,等我长大以后。”

  “那好哇,”我说,“祝你前程无限。”

  “爸爸,你别不开心,我们多半也会把你带上。任何一次宇宙航行都需要生物学家的。”

  “谢谢,阿丽萨,你真够朋友。”

  我们父女俩把宠子擦洗干净,把动物喂得饱饱的,因为在降落到地球之前,一切都应该安排得妥妥帖帖。